看到你的屍體;即使離了我,也要讓我把你存在過的證明帶回去……你明朗得如月色,這腌臢之地怎能讓你安息?
抬望廢墟,一陣深痛襲遍全身,為月不住顫抖,一個踉蹌竟是站不穩。天溪即刻穩了為月一把,輕喚一聲陛下,卻被為月用手攔了回去。
經過一番搜尋、整頓,周隱和陸天遠的屍身被搜尋出來,由於城樓下並沒安置炸藥,故而二人是被傾塌的殘垣壓了,留了全屍,但很多蜀軍兵將的殘骸多是被炸碎,慘不忍睹,不成人形。然而,這些殘骸中,竟獨獨沒有劉螢。為月不甘心,天溪不甘心,司陽也不甘心,一連幾日輪番搜尋,竟還是沒有。
為月怔怔的站在廢墟之上,呆滯的盯著腳下的殘骸,半晌,他猛地蹲下身子,竟用自己的雙手使勁的刨開殘土廢木。
天溪見狀不由得一驚,連忙上前拉著為月道:“陛下、陛下,您別這樣……”聲音帶了幾分哽咽。
為月並不理會,自顧自的挖起來,不一會兒雙手已是染滿泥土,還有被殘渣劃破的血痕,驚悚的布在手上。他不知道痛,內心的痛與之比起來更深刻,痛得不可自已,痛得說不出來話。為月已經十天不曾說過話,除了吃飯喝水,剩下的旨意全都由自己寫在紙上,讓天溪轉述。江南麾下一行人,甚至葉晉看著自己的皇兄這樣,也不禁落淚。
原是什麼力量,斷了之後,竟讓這皇帝變了行屍走肉?
“陛下……您快起來,別這樣……旁人看了撓心……”天溪流淚勸阻著,為月卻仿若沒聽見一般,機械地挖著那些廢墟。
忽的,他身子一頓。
層層泥土撥開,滴滴雨水打在一塊冰清玉潔的石頭上,為月顫抖著雙手將那石頭挖出來握住,怔怔的看著、看著……眼前忽然胭氳一片,模糊了那玉石,顆顆淚水與雨水混雜,一同打溼在那玉石上。
天山冰玉。
那日晚上,就著燭光,依稀回憶起二人塌前搶著這冰玉的場景。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尋回了物件,卻尋不回你。朝朝暮暮,日日夕夕,只著這冰玉與我空對望,少了你的溫度,這,當真是塊冰冷如寒的玉……
經年之前,荷花亭前豔陽天,誰人眼波流轉,恣意妄為。
“你是江南王之子?名作甚?”
“劉螢。”
“盈?可是盈盈荷瓣風前落之盈?”
“非也。”
“莫非是綺繡相輾轉,琳琅愈青熒之熒?”
“非也。”
“卻是贏得江山抱憾歸之贏?”
“亦非也。”
“難道是迎娶美人歸之迎?”
“還是非也非也。”
“那你是哪個?”
“螢火之螢。”
“無味,庸俗之名。”
“既是無味,還請太子殿下記下了。”
那年太子,如今天子,卻保不住你這江南之子,任憑你隱沒在蜀地的漫天黃沙中,竟連你的屍身,都帶不回去……
覆了江南終為月,怎管江火似流螢。
你當真是傾覆了整個江南,都在為我平叛,為我守住了這萬里山河。可是如今,你又在何處?
劉螢,你當真是個混蛋。獨留我孤身一人行走在這世間,自己灑脫而去,定是在天上嘲笑我為你落淚的愚蠢吧?是啊,你生時我沒有珍惜,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我有著身為帝王的孤高和冷漠,所以才會如此痛,痛徹心扉,失去你以後,夜夜難眠,輾轉浮現的,全部都是你月白色的身影,以及你臨走前那燦若菡萏的笑……
你不在,這江山空坐,鎏金麒麟,再也不會溫和。
你不在,這美酒杜康,芳草荷葉,再也不曾美麗。
你不在,這須彌白階,蔽日殘陽,終是燃燒殆盡的寂寞。
你不在,這金鑾明月,江南煙雨,亦是陳列的擺設罷了。
彤雲殘陽沉天際,青柳春光獨自殤。
鎏金麒麟水琉璃,帝京須彌空對望。
悵惘一夢情難抑,繁華謝去眉間琅。
生生世世盡青絲,恨月不解相思長。
……》
尾聲 陌上桑
永平六年元月,太宗親征蜀都,蜀王周隱挾江南王螢為質,以要太宗,太宗取螢之策,以火藥攻城,周隱死,蜀都平。其時,江南王螢亦歿。至此,平藩王之亂。
同年二月,太宗返朝,除蜀藩地為蜀郡,轄涪陵、簡陽二州;三月,追封江南王螢為忠睿孝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