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易卿見他這外甥女的臉上竟然現出了被驚到了神情，一雙眼睛瞪得大了，其中純粹地只有驚訝，這讓他不免覺得意外。

想必是看沈沉看得愣了，沒有注意到他站在身後。

“你們夫妻倆感情倒是好。”

剛才在會客室還不苟言笑的神情終於裂開了口子，眼角上揚的皺紋幅度這才讓他變成了那個最像平日裡待她溫柔的舅舅。

“是好”，她忍不住笑了，嘴角不過跳出來一點點的幅度，也成了證明她開心的鐵證。

張易卿又是一愣，他有多久沒看到她發自內心的笑了呢，幾乎就是在張苒苒去世之後吧，不過孩童的年紀就已經掛上了老氣橫秋的樣子，現在更甚。

他以為她已經不會開心了。

這樣的李遂意終於還是讓他的神情柔軟了下來，他嘆了口氣：“我剛才想了想你做的決定，現在看起來，確實是個不得不選的下下策了。”

他的聲音輕輕的一點都沒有往日不苟言笑雷厲風行的樣子，語氣中甚至還透著些黯然神傷的情緒在裡面，這樣子是十分襯他的年紀，不足他平時看起來那樣年輕了。

“念念，原諒舅舅剛才對你的嚴厲”，想張易卿活到這個年紀，又何曾跟人示弱過，這大概是頭一回吧，語氣中還摻雜著彆扭。

“是我沒考慮周到，我一直以來以為李斯至少對你還是疼愛的，沒想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事情竟然也能發展到如此地步，若是你母親跟外公在天有靈知道了，該是如何傷心啊。”

“是我沒保護好你才讓你不得不走到這一步，我又怎麼能怪你這樣糊塗呢。”

說到動情處，他還摘下了眼鏡，李遂意一直以為那裡會有一雙自己看不懂的眼睛。

不過現在看起來，他的眼裡透著一些呼之欲出的哀傷情緒，這跟一個疼愛小輩的中年男子的眼睛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是她將他看得高深了，人的心經歷過多次的傷害，總是難免變得複雜，她不免為自己草木皆兵的心感到羞愧。

“舅舅，這不怪你”，她不願意看到任何關心自己的人傷心。

“是我的失策”，他還是一味地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李遂意其實也是個寡言少語的人，可今日看起來是必不可少地需要多言了。

“誰也不想這麼發展，可事情還是不由自主地到了這個地步，立遺囑不過是個形式化的東西，誰也不願意咒自己去死，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好好活著，可天總不遂人願。只能用這樣的辦法保護自己了，只要能有效，何樂而不為？”

張易卿一直知道李遂意心思深沉，卻還是被她的周到嚇了一跳。

一個不得愛的人，才會像她這樣聰明獨立吧。

她毫無波瀾的語氣，竟也能讓人聽得傷心。

沈沉被那群股東圍在不遠的地方，他的眼睛卻始終盯著自己，李遂意顯然是知道的，所以在他露出不耐煩的情緒之後，她不得不跟張易卿告別。

“阿沉還在等我，就不能您多聊了。”她抱歉地低頭，眼看下一步就要走。

“有空一起吃個飯吧”，張易卿的話又讓她停了下來，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然後眼睛看向沈沉的方向：“叫上他，我做舅舅的，怎麼也得讓他知道，你孃家也是有人的。”

他那麼說，多少有那麼些為她撐腰的意思在，李遂意很獨立，卻還是喜歡被保護著的感覺。

“謝謝舅舅，有機會的話，會安排的。”

嗯，有機會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