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對坐,這關係當真是千絲萬縷, 錯綜複雜, 雲綺容平時倒有許多話與姐姐說, 可是王爺在側, 她也不知該說什麼了, 沉寂又沉寂後, 終是蘇蘇先開了口, “聽說懷王殿下在燕州時九死一生,幾次都差點回不來長安?”
蕭玦道:“是。”
蘇蘇轉著手中茶盅,“回回北漠傷報至,陛下總是夜不能眠。”
蕭玦道:“讓父皇擔心, 是兒臣的過失。”
蘇蘇一笑,“我卻勸陛下無需擔心, 都道是禍害遺千年, 懷王殿下命大著呢。”
樂安公主默默碾茶, 駙馬謝意之無聲擊拂, 而蕭玦, 竟微抬首, 望著她笑了一笑,“承娘娘吉言。”
雲綺容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硬扯開了話題,笑問:“姐姐今日出宮,可有去教坊轉轉, 聽說坊中近來收了不少碧眼金髮的胡女,跳起胡旋舞來,如風一般,不知疲倦。”
她知姐姐素愛樂舞,果然姐姐聽她談到胡旋舞,便將王爺丟開,徑與她攀談起來,正聊得興起時,一直飲茶不語的大理寺卿,忽然輕咳了一聲,姐姐立止了話音,看向他問:“怎麼了?”
謝允之道:“無事。”
蘇蘇看了他一會兒,柔聲道:“天冷,你穿的有些單薄了,怎總不知愛惜身體呢。”
她正要將自己手中的暖爐給他,謝意之卻起身道:“允之啊,娘娘說得對,去我房裡換件厚些的外袍吧。”
他攬了弟弟的肩,就要把他帶離這“是非地”,他另一位“弟弟”蕭玦,卻又握盞起身,銜著笑意道:“說來,孤還未賀大理寺卿與宸妃娘娘,結為姐弟之喜,今日良辰,便以茶代酒,敬賀一杯。”
謝意之只覺好像回到當年慧覺寺前,感到自己頭皮又隱隱發麻了起來,而身邊弟弟,卻如當年一般平靜,聲平如水,持盞道:“謝殿下賀。”
他見弟弟飲盡了杯中茶,立將他拖離了玉煙齋,離宸妃娘娘,能有多遠,就有多遠。
先前夜宴,廢太子咆吼的那一句——“大理寺卿謝允之,就是她最好的一把刀”,幾要叫他與父親,當場滾下汗來。宴散,國公死,太子廢,父親『逼』問允之,可有與她聯手謀劃政事,允之道,科舉案不公,本就該深查,衛氏案有冤,本就該平反。
一句話堵的父親沒話說,他在旁瞧著生怕父親動手,但父親踱來踱去,最後竟嘆了口氣坐下了,問:“你與娘娘,是如何相識的呢?”
允之道:“在大哥的婚宴上。”
然後父親就抬頭紮了他一眼,謝意之這“兒子”和“大哥”當的,一千一萬個無辜,靜室無聲半晌,父親道:“後宮干政,是死罪。”
他想,父親也終於掌握了與允之談話的關竅了,道他自己會如何受害如何危險,是無用的,得跟他剖析剖析宸妃娘娘的利害關係。
果然,允之沉默,他跟進趁熱打鐵,“陛下是天子,無論平日如何寵她,一旦涉及權柄之事,絕不會寬容。”
允之靜了片刻道:“她已是謝家女,榮辱一體、共同進退了的。”
父親便罵,“你還真當她是你姐姐”,罵到一半,感覺不對,漸收了聲兒,慢慢問道:“東宮已倒,你姐姐想如何呢?難不成她想生下皇子,勸陛下立幼子為東宮?陛下雖寵她,但並不糊塗,王爺們不是吃素的,前朝一眾老臣世家,也絕不會答應,到時候他們萬眾一心,你姐姐如何自處?我們謝氏,被她推到風口浪尖上,成為全朝公敵,又當如何應對?”
“她似不是這般想”,允之道,“無論如何,允之都會護好謝家。”
這“家”自然也包括她了,他當時忍不住問:“若有一日,謝氏與她有了衝突,且不可調和,到了為了華容謝氏,必得與她劃清界限,甚至置她於死地的地步,你當如何?”
允之只道:“不會有那麼一日。”
他『逼』問道:“如果真有那麼一日呢?!”
“不會有那麼一日”,允之聲音堅定,抬眸道,“我不允許。”
玉煙齋中,長生估『摸』著大理寺卿被駙馬爺帶走,應是回不來了,近前問道:“娘娘,可要回宮?”
蘇蘇聽綺容方才說那胡旋舞,倒來了興致,邀雲綺容一起離開公主府,且去官家教坊轉轉。
雲綺容看了王爺一眼,答應下來,與姐姐攜手離去,玉煙齋眾人按儀躬送宸妃,樂安公主直起身來,望著新舊弟妹的身影走遠,輕嘆了口氣,不禁想,若是母妃仍在世,應是不會有這般的局面。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