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停了舞步,跪了下來。
自廢太子『逼』宮事件後,聖上常有些無名火,眾人不知這次又是為何,只能恭謹垂首,膽戰心驚地等待聖訓。
御座沉寂半晌,只聽聖上的聲音冷冷道:“年年都是這些死板禮樂,能不能有些新意?!”
雲韶府主事秦清漪連忙伏首請罪,“是奴婢無能,請陛下治罪。”
聖上沉默須臾,卻也未治她的罪,只一拂袖,起駕離開。
眾人跪送御駕,再看地上那摔得狼藉的御杯碎片,無聲地交遞著眼『色』,陸續離開長秋殿。
蕭玦挽著蘇蘇走在人後,輕問:“嚇著你沒有?”
蘇蘇還是第一次見明帝發火,儘管並未治秦主事的罪,但那樣凜然地壓倒世間一切的天威,還是讓她微有心驚,低道:“一點點。”
蕭玦握緊了她的手,“在是我們的父親前,父皇,他先是一名天子,天威難測,伴君如伴虎,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蘇蘇輕輕“嗯”了一聲,又道:“可我們不想要那個孤寒高位,無需時時伴君,雨『露』我們從不爭搶,雷霆自也離我們遠遠的,是不是?”
蕭玦輕笑,“是,那樣冰冷孤獨的位置,我們不要,”又挨著蘇蘇低問,“我們要什麼?”
蘇蘇羞推了他一把,蕭玦笑著摟著她肩道:“走吧,去九玄塔。”
滿城的璀璨煙火中,一歲又除,開年後不久,有旨意到懷王府,令懷王妃襄助雲韶府,『操』持禮樂。
於是蘇蘇幾乎日日要往雲韶府去,也因為要詢問父皇喜好、將新排的舞樂譜呈給父皇,而需往承乾宮面聖。
但無論如何修改,明帝總是對樂舞不滿意,於是蘇蘇只能攜新修的舞樂譜,一次次地往承乾宮去,暮春三月的時候,蘇蘇將又一版禮樂譜,呈給明帝時,明帝只隨意翻看了幾下,便擱下了,道:“陪朕下盤棋吧。”
蘇蘇遵命在棋坪另一端坐了,執了白子,明帝棋藝高超,她每走一步,都需細細思量,常拈著棋子,專注地望著棋盤,凝思不語。
明帝摩挲著指間的黑子,見如線春光透過糊窗的皎月紗,柔柔地落在對面女子身上,如籠著一重微光。微光中,她素手執子,皓腕凝霜,肌膚幾與玉質同『色』,墨睫如羽,因主人凝思不動,於眼下垂覆蝶翼般的青『色』陰影,鬢邊的細碎金『色』流蘇,於微風中輕輕曳著,極輕細的沙沙聲,如春夜細雨,溫柔灑落在人的心田上。一時似想到了什麼破局妙招,她微一傾身,拈子於坪,於是那典雅的古仕女畫,便活了起來,靈動肆意,眸光星亮,那沉靜不動的羽睫,隨之微微一顫,如蝶翼輕飛,落到了人的心尖上。
因似對這一子極為自信,她一時也忘了規矩身份,微有得意地一揚臉,『露』出幾分小女兒的嬌俏,金『色』的陽光『揉』碎在她的眸波里,如三月桃花水,瀲灩流光。
明帝想,她與玦兒在一起時,應就是這般,靈動不羈,顧盼生輝。指尖的墨『色』棋子,滯澀了起來,她那一子雖妙,但想要翻局,仍有可能,可是……他卻想多看看她的笑,她一笑,神光離合,諸芳齊綻,彷彿能衝破所有的陰霾。
明帝慢慢將棋子落到一必敗處,果見她粲然一笑,眉眼彎彎。她一笑,他的心也輕快起來,那些沉重的心事,都能暫被放下,幽漆的內心,像被照進了一縷陽光,驅散了古老的塵埃。
但很快,她似意識到此舉失儀,慢慢斂盡了笑意,於是那陽光悄然淡去,他的內心復又蒼朽落灰,冰冷孤獨。
明帝端起手邊的茶盞,慢撇著浮沫問:“懷王妃贏了,想要什麼賞賜?”
蘇蘇搖了搖頭,明帝卻堅持道:“你說,朕必賞你。”
聖上這話說來語意平淡,可久侍帝側的曹方,卻聽出來一點不同尋常的意味,他悄抬眸看去,見聖上沉靜地望著懷王妃,而懷王妃微蹙著眉,凝神細想了會兒,將那舞樂譜,重又呈給聖上道:“這舞樂譜自開年至今,來回改了已有十數遭,卻總不能令父皇滿意,兒媳無才,實不知錯在何處,還請父皇明示。”
明帝撇茶的手頓住,“……不是你的錯,是朕…………”
蘇蘇詫異抬頭,明帝卻又不繼續說下去了,只慢慢將盞中茶飲完,輕道:“再下一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