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簾深寂,銀燒藍鎏金松鶴香鼎烏影沉沉, 絲絲縷縷的清淡薄煙, 自鶴口逸出, 幽幽繞過海棠紅燭, 飄向紗羅帳帷, 香氣與光影織就的『迷』離靜夜中, 明帝慢攏著懷中人濃密柔軟的長髮, 心思也如這三千青絲,猶疑愁惘,紛『亂』無盡。
她還很年輕,雖是二十有餘, 可卻似堪堪雙十桃李年華,顏如渥丹, 膚似凝脂, 神姿清灩容華, 身在何處, 何處便天光斂盡, 日月之光因她黯然失『色』, 天地之靈氣似集於一人之身,令人目眩神『迷』………可如此之年輕貌美,在他死後,就將被寂鎖深宮,天香國『色』,將在之後的幾十年, 孤獨自照,老死深宮。
他給了她天下女子至尊之位,卻給不了她天長日久的相守,這至尊之位,令她地位尊崇、享有榮華,卻也像一把枷鎖,將她鎖在高高在上的宮闕之巔。
太后……若琰兒甚或是瑤兒登基,大周都將有兩宮太后,儘管名義上當以她為尊,可新帝必然尊奉生母,況淑、麗二妃身後皆有世家勢力,屆時必不甘屈居人下,當攬權為尊,令大周天下尊崇聖母皇太后,若僅僅為名為權,她的處境應會有些侷促,但還不至於艱險,她本人,或也慣會自得其樂,並不在乎這些虛名,但若淑、麗因她這些年來的盛寵,起了挾怨報復之心,所新帝為大力打壓虞氏,而刻意貶低壓制她,那麼…………
思及此,明帝心中微凜,將懷中人往自己身前帶靠得更近,蘇蘇並未睡著,依伏在他懷中,抬手輕撫著他下頜問:“陛下在想什麼?”
明帝沉聲低道:“想你。”
蘇蘇輕笑,“人都在陛下懷中,有什麼可想的。”
明帝輕輕摩挲著指下柔滑的肌/膚,低首吻了一吻,柔聲道:“朕在想,怎樣給你最好的。”
“依陛下臉皮,不該說自己就是天下最好的嗎?”蘇蘇將手移至他面龐,“難道陛下年紀大了,臉皮也跟著變薄了麼?”
明帝笑了一聲未語,捉了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掌心,緊緊握在手中,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早知他做不到,卻也未想到分別的一天,來得會這樣快,想要幫她鋪好一切後路,想要他不在的時候,她不受任何欺辱,餘生無憂……可她還這樣年輕,深宮幾十年,蹉跎時光,形單影隻,怎會無憂……若內有聖母皇太后打壓、新帝冷待,外有前朝世家壓制攻擊,怎會無憂?!
這些念頭,並不是今夜突然想起,而是自去歲九崤圍場歸來後,一直徘徊在他心中,他心中也曾經閃過一念,玦兒心智文武,勝過他兩位兄長,堪為國君,若直接令玦兒登基,不僅免了兄弟鬩牆之爭,於國於民有利,且她的處境,也將極好,前朝後宮,都無人能欺辱她……
但,他心裡也很清楚,玦兒對她的心思………若他身死,玦兒成為新帝,那麼,他這個骨子裡肖似於他的兒子,屆時大權在握,無人可制衡,將會為再得到她,做出些什麼,他可以輕易預測想象…………
怎麼甘心………怎能容忍…………
也因不甘與無法容忍,他在權衡諸多利弊後,最終選擇捨棄玦兒,但…………
蘇蘇感到明帝摟她的手緊了緊,嫌憋悶得慌,伸手推了推,明帝笑問:“嫌棄朕嗎?”
蘇蘇道:“嫌得很。”
明帝笑著鬆了鬆手,又輕輕嘆息了一聲,“若你我有個孩子,此刻睡在我們中間,那該多好。”
蘇蘇聽他語氣悵惘無限,似對此事已不抱什麼希望,聯想所猜測的他已身患重疾,默然不語,又聽明帝輕撫著她鬢髮問:“沒有孩子,寂寞嗎?”
蘇蘇輕道:“有照兒陪著我呢。”
明帝柔吻了吻她的眉心,重又將她摟入懷中,喟然低嘆,“照兒是個好孩子。”
翌日晨醒,蘇蘇睜眼之時,明帝已不在身邊,未央宮侍原以為陛下連來兩夜,皇后恩寵如初,可自此日後,聖上又有多日未來,一直至上元之日,宮內雖如往年張燈結綵,但聖上並未如往年,一早就來尋邀皇后共度佳節,於是偌大的未央宮,氣氛冷凝,宮人們懸著心思,蕭照更是猶豫不決,他本早就安排好於今日去法門寺看望父王,可皇爺爺不來未央宮,難道要讓皇后娘娘一人孤孤單單過節不成…………
蘇蘇看蕭照一臉不放心、要走不走的樣子,近前低身攏緊了他身上紫貂氅,又伸手撫了撫他眉頭,含笑嗔道:“小小年紀總皺著眉做什麼,小心皺習慣了,大了改不過來,見誰都這樣,把你心愛的姑娘也給嚇跑了。”
蕭照禁不住嗤地一笑,須臾,雙頰又微微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