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著紀氏的性子再不肯亂了規矩,可既是女兒開了口,她雖還是派嬤嬤去了小院,卻不曾讓她改回來。睞姨娘確是生的好,比張姨娘還更美貌些,明沅同她活脫一個模子裡頭刻出來的,大眼翹鼻尖下巴,還生著一隻梨渦,平心而論,便是明沅見了她哭,也得心軟幾分,真個是梨花帶雨。可冷不丁這樣跳出來,明沅還懵著,她知道親孃不肯把東西抬過來,原來心裡認定了她是拿矯,見她哭又想著,她是不是真的捨不得女兒了。她臉上還沒顯出什麼來,喜姑姑已經大皺眉頭,連明湘明洛兩個都站住了,耳房裡張姨娘還探出頭來,目光閃閃爍爍的來回在睞姨娘跟明沅之間打量。喜姑姑一把抱過明沅,把她抱過來拍哄兩下,怕她在紀氏房門前哭鬧起來,惹了紀氏不快,往後吃虧的還是她。屋裡出來個嬤嬤,喜姑姑見了叫一聲姐姐,抱著明沅往後退了一步,只見那個姑姑笑的和順,一上來便拉了眯姨娘的手:&ldo;姨娘怎的了這是?可是身上不好?那便免了請安回去罷,哥兒還在姨娘院兒裡住著,可得保重才是。&rdo;明沅眼看著她立時收了淚,原來那大顆大顆往下掉的淚珠兒全都嚥了回去,平姑姑又是一句:&ldo;睞姨娘便歇息幾日吧,等身子好了,再來給太太請安。&rdo;明沅忽的明白過來,原來紀氏示意丫頭們讓她睡足了再去請安,並不全為了她年紀小,又大病初癒,為的是叫她看不見親孃,小孩子哪裡記得事,這個年紀正是健忘的時候,不必一年半載的,只怕三四個月就再不記得親孃了。明沅懵了,喜姑姑見她這付模樣皺緊了的眉頭倒鬆了下來,想是一個多月,對親孃記不真了,抱了她便往正房去,睞姨娘膽子再大,也不敢闖紀氏的屋子。明沅慢慢回過神來,悶在頭不知在想什麼,裡邊紀氏散了頭髮還未梳妝,明潼已經挽好了雙丫髻,手裡拿了牙梳給紀氏通頭髮,聽見外頭鬧,母女兩個半點也不上心。紀氏一門心思都撲在女兒身上,聽見外頭吵鬧,也不耐煩過問,自有安姑姑出面,不僅打發了睞姨娘,還摸準了紀氏的心事,既不耐煩她,便停了她請安。明潼給紀氏上了桂花油,放下牙梳這才回轉身子吩咐一句:&ldo;把《女誡》給睞姨娘送去,叫她抄一本,甚個時候抄好了,甚個時候才許來上房請安。&rdo;明沅低了頭,她記得睞姨娘並不識字。紀氏一句話都沒說,瓊珠立時便去辦了,明潼撿了一支赤金紅寶石攢心花釵給她簪到頭上,拿了靶鏡兒給她照:&ldo;娘還是戴這些好看。&rdo;&ldo;大囡哪裡學的這門手藝。&rdo;盤發卻不是一夕便能學的會的,力道適中,花式也是時興的,大家子姑娘俱有一門婦容的功課要學,學上妝學梳頭,不必自個搽粉戴花,卻得會看。她原想著再等兩年請了人來教,沒成想女兒的手竟這樣巧,連眉硯都磨得正好,濃淡得宜,胭脂紙兒淺淺上了一層色,妝不重,卻透著氣血好,面上用手掌推出紅暈來,把她因著憂愁泛出來的疲色全掩了去。紀氏生的端莊,戴這樣大氣的首飾,再穿上重色衣裳,顯得不怒自威,明潼這一點便是像足了她,倒是顏家幾個庶出的女兒,個個都有股子體態風流的味道。紀氏勉強一笑,握了女兒的手摩挲著,等看見明沅了,才分神伸手抱抱她,澄哥兒還在c黃上,他許久不曾跟姐姐一起睡,夜裡咯咯笑著怎麼也睡不著,鬧貓兒似的從被子頭拱到被子尾,再探了頭出來唬她們一跳。夜裡折騰久了,早上怎麼也不醒,趴在褥子上,睡得臉蛋紅撲撲,聽見響動了,眼睛強撐著要睜開,睜了一線又闔上了,紀氏便叫放了帳子由著他睡。自澄哥兒開了蒙,紀氏一日也不曾放鬆他,不論是下雨還是落雪珠子,日日都是晨時起來往書房去,巳時回來用飯,歇了晌午再去練字。今兒倒鬆快起來,也不叫人去吵他,還使了丫頭去學裡同先生告一日假,免了姨娘們請安,兩個庶女也讓回去歇著,只明沅不好抱走,她昨兒夜裡跟女兒說了大半夜的私房話。既是要選秀,那便不忍也得忍著,往宮裡走一遭,再不能初選就叫涮下來,那樣回來的姑娘名頭不好聽,往後說親也艱難。紀氏自個兒不曾進過宮,這些個卻也聽說過,她未出閣時的教養嬤嬤便是宮裡出來的,握了女兒的手告訴她,往大殿上站了不要慌亂不要畏縮,規規矩矩,大大方方便是,嬤嬤們唱了名兒,要看要聞要驗,也只管由著她們來,花些銀錢讓手腳輕著些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