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紀氏已在明沅面前說過一回,又跟蘇姨娘說得一回,點了頭揮手叫她下去,這回她縮在後頭沒出來裹亂,那便是真老實了。明潼進門的時候正瞧見蘇姨娘穿著紀氏的衣裳告退出去,衝她點一點頭算是見禮,也不等她錯身過去,便抬腿往內室裡去,見著紀氏闔了眼兒撐著頭,知道她還在煩心程姨娘的事。人沒了就沒了,要緊的卻是怎麼跟澄哥兒開這個口,她想著便又看一眼蘇姨娘,隔得窗戶還能看見她縮了脖子低著頭。原來擋在眼前捍不動的山石,一戳就倒了,原來看著開在腳底的小花,卻偏偏長成了纏人的藤蘿。上輩子眼見得越不過去的,這輩子不過伸手就推到了地下,萬般不過為著一個兒子,明潼回過神來自嘲一笑,捱到紀氏身邊:&ldo;娘也不必憂心,澄哥兒那裡,我去說罷。&rdo;紀氏張開眼睛:&ldo;不必你去,我來同他說。&rdo;抱了澄哥兒過來,確是對程姨娘不曾安下好心,可若不是到她身邊,澄哥兒也沒有如今的體面,是好是歹,總該都該由她來說,她長長嘆出一口氣來:&ldo;等到頭七,叫他去祭一祭。&rdo;顏連章的意思,是連譜都不給她上了,族譜上頭只寫她出家了,把她的名字抹了去,連墳都不能安在顏家的墳塋裡。明潼撫了母親的背,紀氏看了女兒,握了她的手:&ldo;虛的,娘只告訴你,那些全都是虛的,你進了鄭家的門,捏著丈夫的心不要緊,得捏著兒子,才是立身的根本。&rdo;越是說越是悲慼,品性樣貌管家理事,一樣都立不住,立的住的只有兒子。這話不是親生再不會說,紀老太太從沒告訴過她,她走到如今才全明白過來,如今教給了明潼,明潼反手握了母親的手:&ldo;我記下了。&rdo;年節前除開辦年貨還得走親戚,頭一家要走的便是紀家,年後得拜,年前也得拜,紀氏帶了一串兒女去看紀老太太,一進門就先行叩拜大禮,紀老太太笑的合不攏口:&ldo;這是怎麼的,想著多拿一份兒如意錁子不成?&rdo;一面給她們發各色金銀打的如意錁子,一面叫廚房備了五辛盤來。這樣的場面幾房的人自然都在,紀舜英還未看過來,紀舜華先把目光放到了明沅身上,看她隔得半年也依舊是那付模樣兒,圓臉盤兒笑的甜滋滋的,大眼睛一彎就是一汪蜜意,可看她一眼就覺得身上疼的很,她拿膝蓋抵住他的脖子,差點兒把他的喉嚨都給壓斷了。紀舜英立在紀舜華身邊,初還想著犯著弟弟再犯渾,已經定了親,便是他的娘子,縱是年小也不能叫人欺了去,可他拿餘光一掃,見著紀舜華盯住明沅怔怔出神,眉頭便緊了起來。☆、 珊瑚水晶卷明沅自然知道紀舜華在看她,不獨她覺出來了,紀舜華那直通通不知道避諱的模樣兒,在場的俱都瞧在眼裡。小胡氏就立在夏氏身邊,見夏氏笑盈盈看著老太太,半點兒也沒瞧見的模樣,拿手肘碰她一下,再往紀舜華那兒拋了一個眼色,夏氏接了眼色往那頭一瞧,到底不幹自事,把臉一偏又去跟老太太說話,這麼個看法,很有些不對勁了。在場的就無人不知道明沅打了紀舜華的事,這事還得擔在黃氏身上,別個瞞還不及,偏她為著退了門親,把這事兒嚷嚷得無人不知,說明沅沒教養沒規矩,一翻苦水倒了又倒。也不想想指謫明沅教養不好,那便是在說紀氏教養不好,明沅那麼丁點兒大的時候就跟著紀氏來了紀家,哪個不知道她是養在上房的庶女。再往前攀扯,紀氏可是打小由著紀老太太養大的,黃氏一句話罵了三個人,等她覺出來,紀老太太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親事沒退成不說,還成了一樁笑談。說明沅打了紀舜華,那是再沒人信的,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胳膊伸出來還沒紀舜華一半粗,能把他按在地上打,那可不得是個女夜叉。紀舜華這一向越發生的高壯起來,兩邊站的也不遠,看著已經比明沅高了一個頭,說被一拳頭打在地上,那真似明潼說的,明沅好去考武舉人了。縱是一家子親戚,那也是紀舜英沒過門的媳婦,便是紀舜英當著這許多人,也沒這樣子瞧她,紀舜華惹得這一出便有些不規矩了。黃氏兀自不覺,她跟她兒子一個樣,也在暗地裡打量著明沅,從身高長相挑剔到穿衣打扮,可看了一圈兒,還真沒挑出什麼不是來。不說明沅本來就生的好,好吃好穿精細養大的姑娘,皮子嫩得能掐出水來,彎眉大眼,一張櫻桃口點得口脂,眉間還貼著時興的花鈿,立在姐妹間,除了明潼便是她最出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