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日黃氏只說一句周到,可到這時候了,她只覺得胸口叫氣堵住,這當口了,紀氏怎麼不慌,她怎麼不哭訴。黃氏這一輩子,開心的日子沒過多少年,進了紀家門,也只快活了一年不到,她自然知道自個兒離那個摘玉蘭花的初嫁小娘子越來越遠,是以才對紀氏這樣妒忌,兩個一起長起來的,怎麼偏她過的這麼好,見著她也遇上了這事,倒想勸一勸她,聽她倒一倒苦水,哪知道紀氏還是那八風不動的模樣。黃氏只覺得滿心酸苦無處盛放,張嘴就往外頭吐:&ldo;這是怎麼的了,自來也沒聽說妹夫身子不好,怎麼就病成了這樣。&rdo;顏連章裝病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紀家來看的人不少,紀懷信還特意跑了一回,拎了些藥材來,看一回病人,再問紀氏那行船的生意還跑不跑了。紀氏只得搖頭:&ldo;我一個婦道人家,若沒了男人頂門戶,外頭又怎麼支撐。&rdo;紀懷信便勸了她該為著官哥兒著想,生意都是作熟了的,便不敢託給旁人,託給他總是成的。紀氏只拿了帕子按眼角,說她如今也想不著這個,等人過去了,把事兒辦完了再說,紀懷信倒想勸她的,想想又忍了回去,回家就催著老婆上門,黃氏倒不似丈夫那樣頭腦發熱:&ldo;等妹夫沒了,妹妹能管著什麼事兒,顏家可還有大伯小叔在呢,能輪得著她管?你趕緊把生意接過來,咱們自家做了就是。&rdo;路都跑熟了,也不必非得顏連章在裡頭牽線搭橋的,紀懷信原是捨不得那一份本金,這會兒一聽顏家還有人,也不再言語了,只往船商那裡使勁。黃氏看著紀氏,只當她這番平靜是妝出來的,心裡笑她死要面子,伸手卻握住她的手:&ldo;你心裡頭有什麼苦,旁人不好說,對我總好說一說的,遇上這樣的事兒,任誰都不好過。&rdo;紀氏眼看著黃氏作戲,看著她目光閃閃的模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連平日裡對人說熟了的詞兒也蹦不出來了,抽了手:&ldo;生老病死,是個人總有這一遭,也過了這些年好日子,我也沒什麼苦要嘆的。&rdo;紀氏越是這樣說,黃氏越是覺得她心裡浸透了苦汁子,看她跟蚌殼似的撬不開嘴,便先嘆一聲:&ldo;好好的人,說不成就不成了,可叫官哥兒怎辦。&rdo;官哥兒也才讀書幾年,連童生還未考,往後又靠著誰去。紀氏年輕的時候,也不是沒對著黃氏嘆過辛苦,大嫂子不管事,三弟妹扶不起,一家子她一個女人支撐內事,別個不好開口,拿黃氏當手帕交的,聚在一處怎麼不嘆。越到後來便越是後悔,當初不該在她面前說了那許多,紀氏還沒開口,黃氏又是一付稔熟口吻:&ldo;你那兩個妯娌,我也是知道的,萬事幫不上手,你若有事,叫我來就是了。&rdo;眼見得紀氏油鹽不進,不論她說什麼都是一付風清雲淡的樣子,心裡冷哼一聲,轉過話頭道:&ldo;只有一樁事,還想著你點頭。&rdo;紀氏端了茶盅吃茶,擱下來就看著她笑:&ldo;是甚事?只我能辦的。&rdo;她等的就是黃氏這一句,無事不登三寶殿,一是來看她笑話的,二才是她要辦的事。&ldo;妹夫若是有個不好,家裡的姑娘們自然都要守,這是孝道,再沒有二話,可我也得舜英想想,他如今都十八了,再等個三年,過了二十,別個都當爹了,他這媳婦還沒進門,我這心裡頭,怎麼過意的去。&rdo;黃氏一面說一面覷著紀氏的臉色,眼看著她臉上變色,心裡覺得受用:&ldo;咱們是親戚,有些話也好張口,不如退了親事,再另娶另嫁就是,相互都不耽誤。&rdo;紀氏只覺得荒誕,她怎麼真有臉開這個口,萬事不想,先打了主意要退親,眼光往黃氏臉上一掃,也不知這事兒紀家人知不知道,她笑得一聲:&ldo;嫂嫂這話倒稀奇,自來紅事碰著白事,也沒有就退了親的,都這麼辦事,哪家也辦不成喜事了。&rdo;黃氏聽她話裡帶氣,面上作個歉疚模樣:&ldo;我知道,沅丫頭是個好的,如今也十四了,到了九月就該辦及笄禮,眼看著能成親了,偏偏遇上這樣的事兒,可這孝總得守,一守三年,沅丫頭這年紀不算大,可我們舜英,等不得了。&rdo;自打說定這門親事,黃氏便不知出了多少么蛾子,這時候來張這個口,連紀氏也未想到,她竟能蠢到這地步。&ldo;我心裡自然是不想著叫他們退親的,可日子實是久了些,一家子骨ròu也別鬧的生份了,太太還等著孫子,你看,能不能先抬個姨娘。&rdo;黃氏打的就是這個主意,退親難,正經抬個姨娘可不難,她也算是佔了理的,總歸是添賭,不如叫紀氏跟明沅兩個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