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侯爺保了兒子,可沒等著鄭衍叫帶回家來,他就在搖椅子上睡了過去,心中放下一塊大石,擔子卸下了,把他的命也帶走了。 鴿子蛋鄭夫人兒子沒出來,丈夫卻先死了,人原來就病著,這下更起不來了,躺在c黃上人事不知,鄭辰也沒了計較,家裡兩個男人沒了,她先是哭過一回,腫著一雙眼睛來問明潼:&ldo;嫂嫂,咱們如今可怎辦。&rdo;明潼自然穩得住,叫養娘嬤嬤帶了孩子往後頭去,不許把他帶到前邊來,鄭衍一時半會兒還放不回來,總要等著聖人發話,這時候要緊的是先把喪事辦起來,她扶著鄭辰,叫她的丫頭把她帶下去洗臉。&ldo;拿白紙出去把大門貼了,院子裡頭起孝棚,把豔色衣裳都換了去,白腰帶怎麼還沒裁出來?香燭紙錢扎彩亭的匠人,唸經的僧道都趕緊去請,頂要緊的是陰陽先生,請了來看看侯爺是甚時候走的,也好寫文書。&rdo;沒這張陰陽紙作路引,閻羅王便不收人。家裡原來是亂成一團的,鄭夫人身邊的管事婆子先還有些輕慢心思,叫明潼捉了一個出來,一頓板子下去,幾輩子的體面都沒了,明潼給她按的罪名誰也說不得情,都辦喪事了,竟還敢嘴嘴舌舌夾纏不清,打一頓趕出去,再不許進府當差。這下子再無人敢挑頭,明潼換上八幅孝裙戴了孝髻,連著慧哥兒也換了一身白,她一面給兒子換衣裳,一面替他戴上觀音玉像,就怕他小孩子眼睛太乾淨,家裡死了人招些髒東西來。鄭侯爺這個年紀不能算是壽終正寢,又不好說他是叫嚇死的,死相還不怎麼好看,怕是夜裡突發心疼病,平日裡都有守夜,偏那一天,他才交了丹書鐵券出去,心裡實當了受,這塊東西,一代代的傳下來,到他這兒倒斷了。叫了酒叫了菜,吩咐下人不許打擾,若是不叫不許進來,他吃空了一壺酒,疼起來的時候,拿手打翻了酒壺,可他砸東西,是這些日子常有的事,不是痛哭流涕就是悶聲不響,下人叫了一聲,還叫他喝罵一句,哪知道早上進來,人就沒了。書房守著的下人自知不好,把他人扶正了,蓋上毯子,倒了的酒壺菜餚俱都理下去,只說人已經過去了,鄭夫人聽見就暈了,明潼進得門再不好對公爹的屍首細看一番,心裡知道他這是叫嚇死的,乾脆也不追究,看了鄭侯爺貼身的長隨一眼,那人腿都打著哆嗦,明潼乾脆轉身出去,叫人來料理屍首。可不得料理屍首,鄭侯爺是坐著死了的,但凡人死要葬,都得趁著還有口熱乎氣,叫人躺平了,才好落進棺材裡,鄭侯爺這樣坐著的,骨頭都硬了,要埋要葬,先得把骨頭給壓斷。老實本份了一輩子,到老叫兒子給坑了,棺材是早早就存下的,可人不直躺不進去,叫壓得骨頭都斷了,再給他穿上壽衣。人躺在棺材裡只露個臉兒,如今天還冷著,倒不怕放著壞了,可陰陽先生批的時辰要下葬,鄭衍不回來,就只有慧哥兒能捧盆摔瓦了,明潼樣樣事加緊辦著,鄭夫人卻忽然發難,非要等著鄭衍回來再把人給葬了。又推了明潼讓她去成王府裡求一求成王,鄭夫人嘴上是求人,卻是一肚子的怨氣:&ldo;你說你同你大姐姐自來相好,怎麼她竟不知替你張一張口?&rdo;明潼原在鄭夫人跟前還作個恭順模樣,這會兒早懶得妝樣子了:&ldo;母親這話說的,皇城裡又不是隻有一位王爺,聖人還在呢。&rdo;連著鄭辰也求起來:&ldo;咱們如今再沒旁的法子了,嫂嫂去求一求王妃,總要哥哥家來,才好出殯。&rdo;鄭侯爺一死,她的婚事又得拖上三年,穿著素服戴著重孝,鬢邊一朵小銀花,原來生的圓潤的姑娘,生生瘦成了柳腰兒身條,父親已是沒了,總還有個兄長。明潼原也想去成王府看一看的,可她身上戴著重孝,怎麼好上門去,寫了一封問候的信送了去,哪知道正叫紀氏接著了,她原也想開口求明蓁替鄭衍說上兩句好話,總歸聖人已經答應了的,早放晚放都是要放,不如早點兒放出來,不叫他多吃苦頭。可眼看著明蓁連見紅這樣的事都不報給成王知道,鄭衍的事就是求了也無用,不過多吃幾日的苦頭,鄭衍也確是該吃苦頭了,這番再不明白,這一家子都要叫他拖到火坑裡去。明蓁的胎是保住了,可後頭的日子,一直到生產都得躺在c黃上不動,不論吃喝都得在c黃上靠著,梅氏又請了送子觀音來,但凡別個說是靈的,她都求了來供著,可心裡卻止不住的發慌,若是這胎不是兒子,那大夫可說了,依著現在的身子,怕得調養得幾年才能再生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