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沅竟沒想到這個，她一向長在宅門裡，哪知道外頭這些門道，拿眼兒瞧他一回，又蹙了眉毛：&ldo;她那個氣性，要知道了，怎麼了得。&rdo;把事兒跟紀舜英一說，他沉吟得會：&ldo;既未確實先不必提。聽著穿著打扮，也算殷實，頭上戴孝就是夫孝三年不滿，孩子兩三歲，就是遺腹子，往前推定上些日子，五姐夫那會兒已經從軍了。&rdo;明沅心頭略定，卻還睡不安穩，紀舜英自後頭抱了她，叫她的背貼在他胸膛上，陸允武有些能耐，這些日子出門交際，知道他同陸允武是連襟，倒有人誇他幾句，並非作偽，可於女色上頭卻所知甚少。明沅叫他埋了肩窩，這才覺出出冷落了他，拍拍他的手道：&ldo;過兩日是不是要往布政司去？今兒見人如何？&rdo;紀舜英想到沈同知先笑了：&ldo;我原當他說懼內是假，哪知道竟是真的，湖廣會館裡無人不知。&rdo;沈大人這位妻子，是家裡買來的童養媳，沈同知家是開豆腐坊的，沈夫人打小便在豆腐坊裡磨豆腐，生的卻不是個西施模樣，老夫妻兩個先亡故了，沈夫人獨立一個支撐著供沈同知讀書，把他供出來，也有人看著他年輕有為要給他說親的，他不曾理會，還娶了沈夫人，生了一子一女。明沅聽住了，把頭往紀舜英身上挨，反身摟了他的腰，指甲輕輕颳著，嘆道：&ldo;沈大人也算是知恩圖報了。&rdo;紀舜英叫她颳著了癢癢ròu，身上一抖，口鼻裡撥出的氣就熱起來，抓了她作怪的手探到被子裡頭去，叫她手碰著往她耳朵眼裡吹氣：&ldo;不管旁人如何，我再不會納妾的。&rdo;紀舜英說這話，明沅是信的，他年少受得許多苦，不就為著黃氏先無子而後又有子，捏了他的耳朵，倒有些嬌意：&ldo;你這，可是對著月光菩薩說的話。&rdo;窗外月華流瓦，投在地上似起得一層寒霜，紀舜英捅了她的腰揉著腰間那塊骨頭，明沅這兒最經不得碰，一碰就發癢，眼睛彎著笑看她：&ldo;是，我不忘，不獨月光菩薩，日光菩薩燈火菩薩，滿天神佛都知道。&rdo;說完了舔舔嘴唇：&ldo;你坐上來。&rdo;明沅照著紀舜英說的，吩咐了錘子去辦，在門邊又等了兩天，那寡婦又來了，這回卻沒帶孩子，是自家一個來的，錘子叫個孩子跟了，摸出些銅子，再給了一串兒糖葫蘆，沒一會兒那孩子就回來了：&ldo;姓戚，住在平康坊裡。&rdo;錘子不敢怠慢，立時叫他帶著去敲了保長的門，他是外鄉人，也不立即就打聽事兒，只說主家要在此處買個幽靜所在，又笑一回：&ldo;是在外頭養一個，不好抬進家去。&rdo;保長指了兩處屋子，到經過那屋子時，錘子便道：&ldo;這一處到是安靜的，看著花木倒好，可有人住？&rdo;保長拿了他的銀錢，點點門：&ldo;沒掛木牌，卻是有人住的，是個守寡的婦人，來的時候就大著肚子，生下個遺腹子來，說是男人參軍死了的，嘿嘿。&rdo;最末那一聲笑，笑的意味深長，錘子嘆口氣：&ldo;那倒是家道殷實，一個寡婦人家還能住這樣的屋子，不易。&rdo;保長斜他一眼，敲敲菸袋：&ldo;扒著大官兒了，自然殷實，前頭的死鬼死了，住的不過是鋪屋，一天十文錢且還付不出，如今可不一樣了，那娃娃叫了別人爹，這條街可沒哪個來惹，少過她的門，這可不是個省油的燈。&rdo;錘子連連點頭，給保長作了揖，怕人瞧出來，真個去看了一回房子，挑了毛病說屋子太窄，保長嘆一句：&ldo;行那勾當，一個個都不省心，怕比家裡的婆娘還麻煩些。&rdo;這一句錘子牢牢記住，也算問得七八，趕緊回去告訴九紅，九紅報給了明沅，這一個，倒吃不準，是不是外室了，只有一條，那個孩子，不是陸允武的。☆、 炒油菜花明沅聽了九紅的回報，知道那孩子不是陸允武的，這才鬆一口氣，跟著又問一聲：&ldo;甚個是鋪屋？&rdo;九紅笑一聲：&ldo;就是大通鋪，尋常都是給男客的，也有給女客的，男人家二三十個睡一間，女人家好些，也有七八個一間的，一日破費上十來文，還包一餐飯食。&rdo;那女子才來的時候就戴了孝，住在平康坊外頭出租的鋪屋裡，身無長物，連著鋪屋的錢都支會不出，明沅雖未在外頭走動過，可也知道單身女子行道是極少見的，可那會兒才經過亂，流離失所的也不是沒有，保長記著她，一是因為年輕美貌，二是因為她孤身一個還懷了孩子。世道艱難，帶著個遺腹子的寡婦就越加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