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話，這種俘虜的狀態，倒也不那麼讓人難以忍受。

荀攸想，——其實他不願意去想，但思維是自己控制不了的——曹操現在在做什麼？也許知道他跑了，正在雷霆大怒吧。哎，早知道辭職之後是這種遭遇，他就不走了……

一時想起曹操的兇暴或者溫柔，悵惘又淡淡地縈繞心間。如果這一次逃離虎口，他可是要回去？

哎……走一步算一步吧……

天色漸漸黑下來了。

荀攸餓得有氣無力，胃裡一陣一陣抽痛。這時看到燈影晃動，有人緩步走來。走到近處看清面貌，卻是陳宮。

陳宮一手提著燈籠，另一手提著個盒子，對那兩個看守的小兵吩咐道：“你們退遠些。”

兩人聞言答應，都向後退出幾步。

陳宮將燈籠放在地上，手中拿出兩個食盒，淡淡的香味從中飄出來。說道：“你們若是不逃，就給你們放開手。”

荀攸還沒說話，劉曄在旁邊道：“你們這麼多人，還怕我們跑到哪裡去？”

荀攸一歪嘴角，其實子陽你是餓了吧，是吧？

陳宮輕笑一聲，給他們鬆了綁。荀攸此時也不怕食物中會有什麼毛病，拿起筷子便吃。

一邊吃一邊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做鬼也要做個飽死鬼？”

“公達倒是敏銳。”陳宮微微一笑。

荀攸道：“已是階下之囚，你說這話是想嘲笑我？”筷子卻在夾向菜的半空中停住，——不是吧，陳宮的意思，這真是他們最後一頓飯了？

陳宮很淡定：“玩笑的。我主公需要你們的智慧。”

……荀攸翻了個白眼。耍人很好玩嗎？“你就這麼確定曹丞相會死？”

“唔，他若不死，我再殺你們好了。”

“……”

夜風寂寥地吹過，荀攸看著手中僵硬不動的筷子，陳宮看著天空。

“陳宮，我們本來是有機會做同僚的。”荀攸這樣說道。

“是又如何？”

“不如何。”荀攸微微苦笑。他說的是陳宮與曹操的舊事。當年曹操行刺董卓失敗，逃出洛陽，途徑中牟縣時被陳宮捉住，陳宮被他的志向打動，拋棄官職和他一起出逃。可是半路上發生了呂伯奢一家的事。呂伯奢家裡磨刀殺豬，卻被曹操誤以為是要殺他們。陳宮覺得曹操兇狠殘忍，憤而離去。

恩變成仇，友變成敵，亂世無常，莫過於此。

……其實荀攸覺得，不是殺豬而是殺人，這話怎麼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陳宮沉默片刻，說道：“他對呂伯奢知而故殺，大不義也。”

荀攸夾了一筷子菜，一邊吃一邊含糊地道：“那麼當時那種情況，你希望曹丞相怎樣做？向呂伯奢坦白真相？放呂伯奢回家？”

“我……”陳宮堅定的眸色中閃過一絲躊躇。

不殺呂伯奢，讓他回到家看到家中慘狀，必定不肯善罷甘休。倘若去官府報告，曹操與陳宮必定會陷入危險。

陳宮顯然是懂得這個道理的。

但是懂得這個道理，和眼見曹操在他面前殺人，感受截然不同。畢竟呂伯奢完全無辜。荀攸自問如果換了自己，絕對做不到曹操那樣心狠手黑。

所以他不是曹操，做不出曹操能做出來的事，也就成就不了曹操能成就的大業。

這個天下是有德者居之，但卻不是有德者就能奪取。一將功成萬骨枯，若無承擔殺戮與罪孽的勇氣，乾脆不要來競逐天下。

荀攸發出一聲輕嘆。

曹操這個人，既光明正大，又陰險狠毒。他分辨不清究竟各佔幾分，只知道曹操在對待他的時候，態度總似更加輕鬆而真誠。

哎……為什麼又在想曹操呢。荀攸感到一種不適合這個場合的惆悵。

“所以呢？你的行為是矛盾的啊。”收回思緒，他好心地提醒陳宮。“你既不想自己送死，又不想呂伯奢送死，不管哪一個選擇都是錯的，但你們總要做出選擇。丞相選擇了，你卻因為這個恨上他，誓死與他為敵。”

這不是自己難為自己麼？他在心中又補上一句。

“這世界哪有那麼多事說得清理由。”陳宮低聲道。

“所以各為其主是最好的掩飾？”

陳宮笑了：“呵，這麼說也隨你。”

荀攸撇了撇嘴。既是為陳宮撇嘴，也是為了他自己，他竟然為曹操辯駁起來了。都已經辭職了，還在為曹操說話，他要怎麼吐槽自己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