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豹貓是趙興這趟特地從越南帶回來的,它在現代被稱為“黑豹”。
黑豹一身緞子似的黑色皮毛,在夜晚跑動起來,活像個黑色的幽靈,蘇遁牽著它興奮的跑個不停,進來的時候撞倒了幾扇屏風,然後一頭扎進趙興懷裡,賴著不肯起來,那頭黑色豹貓也就勢趴在趙興腳下,懶洋洋的打著哈欠。趙興則疼愛地抱起蘇遁,嘮叨:“哈哈,怎麼你也是個夜貓子!”
是夜貓子的不光是蘇遁,透過被撞倒的屏風還可以看到陳伊伊,正跟朝雲一路說笑向這裡走來,她們身後跟著一隊女使,端著一盤盤宵夜,城堡牆樓處也是一片火光,哪裡的人也連夜爬起來生火做飯。
坐在宋代的夜空下,吃著“日本”生魚片,小炭爐上烤著“韓式”燒烤,用宋代保溫瓶裝著“天下第三泉”的泉水。坐在寫著“天下第三字帖”的屏風下,腳上蹬著謝安履——也就是日本木屐,茶壺水沸,眾人愜意享受“日本”茶道……這日子,要多舒服有多舒服,亭裡幾個人吃地滿嘴流油。
因為是家宴,所以現場沒有歌舞,但這種寧靜還是令人每個毛孔都舒適。
“離人歇幾日就上任吧,這幾天可積下不少公事”,蘇軾一邊吃一邊隨口說。
杭州是個大州。它有兩名通判,一名通判相當於唐代的刺史、或明代的監州,他是不幹事的,只管監視州里的各級官員。現在這位“監州”就是“楊家將”的第五代傳人楊祖仁。而趙興的任命裡有個“勾當公事”,意思是他是正式管理刑獄的判官。
既然蘇軾想繼續談公事,趙興也就順勢問問情況:“老師調來多少廂軍?”
蘇軾的回答嚇了趙興一跳:“三十個指揮,滿編的。”
宋代一個滿編地指揮一千人,三十個指揮合計有三萬人,加上其家屬。總數能達到二十萬人。這比密州團練指揮的所有軍隊都多好幾倍。
朝中有自己的粉絲,真好。
蘇軾顯然有做甩手掌櫃的意圖,他看到趙興在那裡沉思。馬上補充說:“賣度牒地三十多萬貫。養活這些人遠遠不夠,茅山、鹽橋二河的疏浚,整理出來的餘田也不夠他們耕作,可我聽說裡在密州也沒用多少人耕田,你建了很多織布坊、皮革坊,十來萬人填進去,人手還是不夠。所以。我想這些人也不算多……杭州可是個大州,二十萬人修路。遠遠不夠的……嗯,你可得想個好辦法,安置他們。”
趙興的目光落在一名女使的手上,心不在焉地回答:“老師放心,二十萬人還是個小數目,就是糧草恐怕有點緊張。不過,人多好辦事,有這麼多人手也是好事,能辦成好多事。相對而言,糧食不足只是小問題。”
蘇軾注意到趙興盯著那僕婦看,他一指那僕婦,說:“這個……我是看你府上空空蕩蕩,給你調來了幾名官奴,都是女的,老實聽話。少遊也住在這裡,總不能都讓你的人伺候。”
那名僕婦看趙興一指盯著她地右手,極力想掩飾,她垂著頭,一直不敢抬起眼睛。趙興聽蘇軾介紹後,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面前這位官奴可是宋代的稀罕玩意,在宋代見到官奴,簡直跟現代親眼看見大熊貓,並跟它握手一樣稀罕。
不,這個比喻也不恰當,因為大熊貓年年都存在,這群官奴在兩宋上下幾百年間,唯此一批,僅存十數年,且獨一無二。
那名僕婦右手上刺著兩個字:慶州。表明她的身份是慶州賤口官奴。
神宗熙寧四年(1071),慶州發生的兵變被平定後,叛兵家屬沒官為奴婢者,配江南路、兩浙路、福建路為奴,“諸為奴婢者,男刺左手,女右手”。這是宋代惟一可見的大規模將犯人家屬,沒為奴婢的記錄。
趙興知道這批慶州官奴的來歷,還要從章說起。去年章來趙興府上,看到碼頭上蒲易安驅趕奴隸下船,他臉上露出深思地表情,雖然章什麼也沒說,但趙興卻察覺了異樣,他回去趕緊研究宋代關於奴婢地規定,發現了天聖七年(1029)修成的令典《天聖令》。
《天聖令》宣佈廢除17條唐令,其中有12條是關於官奴婢地,諸如官奴婢分番制度,官奴婢作為財產賞賜制度,官奴婢死亡後的驗實申報制度,官奴婢勞役制度和供給制度等。而剩下的5條是關於捕獲逃亡奴婢的酬賞問題。
看著這套《天聖令》,趙興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這不是林肯簽署的“廢奴令”宋代版嗎?古代中國居然也有自己的“廢奴令”?
這真是一個特殊的時代。
它特殊到整個朝代延續期間,官府不提倡賤口奴婢,而實行僱傭奴婢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