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了一隻抹著香膏,戴了黃金牡丹的戒指的手,像一個母親那樣輕輕捧了一下我的臉頰,我急忙向後一躲,她手上的黃金花朵刮傷了我的臉。
她收回手,用一種夢囈的聲音說,“……我從來沒有仔細看過你……如果早一點知道是你的話……你不會……”
——“母后!”
清冷的話,打斷了皇后的自言自語。屏風那邊,文湛走了出來。他像是匆忙穿好的衣服,頭髮還沒有紮起來,獅鬃一樣散亂著。
“母后,您應該回宮了。”
此時的文湛望著他的母親,眼睛中有一種奇異的冷漠。
裴皇后收回手,也收拾了自己的表情,她一種非常美麗,又非常慈愛的表情對著太子笑,她說,“你好好休息。”
皇后被她的女官們簇擁著離開毓正宮,她腦袋上的流蘇被那些琉璃燈一照,閃了我的眼睛。
我用手擋了一下。
“你過來做什麼?來看看我死了沒有?”
文湛並沒有走過來,他在毓正宮那個價值連城的水墨屏風邊做了下去,柳叢容讓人為他端茶。那個小宦官端了一個木盤子,裡面是兩個茶碗,然後柳叢容自己雙手捧著一本詔書一樣的東西,放在文湛的手邊。
我靠在大門這邊,沒有走過去,“文湛,別這麼說。我很擔心你,一直很擔心。”
“是嗎?我想想看看你究竟有多擔心我。柳從容,把這本詔書給承怡送過去。”
文湛一指手邊的那個東西,他自己則不再說話,只是端起來一個茶碗喝水。
我嘆了口氣,自己走了過去,坐在他對面的紫檀木椅上,結果柳叢容遞過來的東西,展開,看了兩眼,合上。
那是責問宣大總督尹名揚拒戰匈奴失利的問罪詔書。可以預見,這個東西一放到朝野,那些像烏鴉一樣無孔不入的言官們該是多麼興奮的摩拳擦掌,晝夜奮筆疾書,炮製一本一本足以把一個千古良臣說成是亂世奸雄的彈劾奏摺。那樣的話,即使是全身高筋鐵骨的錚臣,也會磨成齏粉。
我,“殿下,我從來不知道你還是個公報私仇的人。”
他冷笑說,“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我為你做的事,對你說過的話,你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忽視。不過我記得自己不止一次的對你說過,如果你敢背叛我娶妻生子,……”
“我記得。”我忽然打斷他的話,“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
……
那一年的冬天,他曾經用輕柔的聲音警告過我,“……承怡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娶什麼老婆回家生什麼兒子,我會讓近衛軍用最卑鄙可恥的手段折磨那個女人,讓她像一個賤/人那樣一樣一遍一遍呻吟著,一直到死!她會祈禱自己下輩子就是做豬做牛做狗,也不要再投胎做人!”
……
那些話語即使回想起來,也會讓人不寒而慄。
可是,……
“文湛。”我看著他,“我不相信你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也許你是一個嚴厲的人,可是你不會濫殺無辜。”
“是嗎?”他忽然笑了一下,“在我殺高昌那個賤婦之前,你也不相信我會殺了她的。”
我的呼吸一窒,然後才感覺到我的五臟六腑像被烈火焚燒一樣,疼的都快爛掉了。
我站起來,低聲說,“既然殿下醒了,我去叫太醫院的林若謙過來。”
文湛阻止我,他說,“不用去了。他現在正在醫治崔碧城。”
我看著他,“是你?”
他,“我還知道他傷了一條腿。”
我,“我應該感激上蒼,他還留著自己的那條命嗎?”
文湛面無表情,“他應該感激你,為他留了一條命。承怡,瞧瞧,人的身體、性命其實很脆弱,一損一傷一死,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攥緊的手指慢慢鬆開,狠狠揉了揉自己像是被門擠過的額頭。
“別說了文湛,別再說了……你不會,你不會……”
“我不會什麼?你不相信我會像殘殺阿伊拉那樣殺掉尹綺羅?”
我感覺他,他輕輕攥住我的手,“看著我,承怡,抬頭看著我。”
我沒有抬頭,卻斬釘截鐵的說,“你不會。我記得你說過的每一句話,但是,我始終不相信,你會再做出那樣的事。因為……”
“因為什麼承怡?”
“因為……”
因為……
好像有什麼東西,熱辣團軟,塞住我的喉嚨,讓我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