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難道真的要這麼傻吃燜睡的過一輩子嗎?”
“娘。”我抬眼很認真的看著她,“我和太子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
“娘都知道。”
“那怎麼從來都不對我說呢?”
她正要說話,我抬手晃了晃,“娘,這門親事我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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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不知道我孃的心窩裡面還能裝下事,而且裝的又多又深。
她聽我說答應婚事之後很深刻的長長出了口氣,然後就開始雙手合什,口中唸唸有詞,活像一個巫祝。她忽然睜開眼睛,面有喜色,先把自己保佑了一遍,然後才想到我,又把我保佑了一番,這才像是想起來正事。
她用力攥著我的手腕,“承子,你在我這個宮裡面待著,哪兒也別去。娘這就找李芳去,皇上給你說親的事兒他也知道,趁著太子還沒有登基,娘把這事兒給你辦了,不然就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馬月去了。”
她說完就好像大仙俯體一般,撒了我的手,一蹦而起,就要向外走,我一把扯住她的裙子,“娘誒娘,你慢點兒。這不是餓死鬼趕著轉世投胎,你晚了就誤了時辰了。這事兒還需要從長計議。你想想,我爹現在還在大正宮正殿躺著呢,他都那樣了,多少個大臣還在微音殿跪著祈福呢,我可真是他親兒子,這個節骨眼上我應該清心寡慾的祈禱他身體趕緊好起來,可不能想著摟個大姑娘辦喜事。楚薔生現在可回來了,又執掌都察院,他可是個六親不認的,這個關口奏我一本,我可真吃不了兜著走。”
“不能這麼論。”我娘掰手指說,“咱大鄭朝可有民俗,長輩重病,做人家兒子的可以馬上娶親沖喜,這一大辦喜事,萬事大吉,病穢退散,皇上的病沒準就好了呢。”
聞言,我實在是無話可說。
我眼前這個小老太太是個二百五,我是早就知道的。早些年,我們娘倆住冷宮的時候,她就生冷不忌,別人對她的冷眼,她看不到,那些奴才眼皮子淺,嫌棄跟這我們沒前途,就每天消極怠工,我娘也不計較。她就用她人神共憤的女紅還有鬼神莫測的廚藝把我一點一點拉扯長大。當年她最愛的一句話就是‘光腳不怕穿鞋的’,如今更是‘現在我都穿著鞋子呢,我就更不怕了’。
在她眼前,我成親就是一條筆直的,鋪滿了鮮花的康莊大道,比連線帝座的御道還要一馬平川,似乎從這條大路上走過去,我就會摒棄之前所有的荒唐行徑,從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於是我深呼吸,長長出了一口氣才說,“我去找李芳。這事兒歸根到底還是我的事,娘,你就別在這裹亂了。”
我娘一擺手,“這不成。成親是大事,比吃飯還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都有講究的,哪能讓你瞎攙和。今天你哪兒也別去,就在我這壽春宮裡待著,娘給你辦去。”
其實吧,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就是覺得嗓子一陣一陣的抽,幾乎說不出話來。如果不用去直面文湛,似乎感覺輕鬆一些。我見我娘這麼堅決,我點了點頭,就在她的這個壽春宮坐著,看著我娘上妝,換新衣,她的臉上居然出現了見鬼的莊嚴肅穆,這真讓人受不了。
我在壽春宮窩著小半個時辰,感覺嗓子抽的我都不能喘氣了,緊跟著是劇烈的咳嗽,我端著茶碗喝水,誰知道手異常冰冷,端著溫水都能燙的難受,好像手上燒了火。我放下茶碗,手還在不住的微微顫抖,居然有一種如喪家之犬的惶惶不可終日。
外面大太陽明晃晃的,雖然很熱,卻讓我感覺到一股子不可思議的森冷,就像打磨到最薄,最鋒利的刀,殺人之前發出的最璀璨,也是最嚇人的光。
這樣不行,我不能就這麼呆坐著。
既然選擇成親,就等於是和文湛徹底了斷,如果連和他面對面的勇氣都沒有,以後的日子也許就會永無安寧。
太子在我爹的寢宮,我娘也在那裡。
沒有人通報,太子不讓任何人靠近那裡。
只有我除外。
柳從容說過,太子留了話,如果祈王到了,可以自行進來,不用通傳,其他人如果有人擅入,格殺勿論。
我過去的時候,那裡寂靜無聲,比冰還冷,比死亡還安寧。
就在靜寂中,忽然我孃的聲音細細的說,“殿下,承怡的婚事是皇上的意思……”
我娘忽然沒了聲音,悄無聲息的感覺很怕人,就像一艘小木船撞上聳立了千萬年的冰山登時粉身碎骨,即使那個冰山安靜像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