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得享多久，李夫人就離我們而去了？！

我還記得李夫人臨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的笑容是那樣安詳，她對隱瞞自己病情的事情是那樣無怨無悔。她溫柔慈愛的看著我和柴紹，將我們二人的手疊放在一起，握在她蒼白的掌心中，她說：“孩子，好好珍惜眼前人。”

說完這一句，她便斷了氣。

一個有卓越才藝的女畫師就這麼香消玉殞了。我好似看到那個在大街上用稚嫩聲音叫賣的小姑娘，還有那個風度翩翩買畫的公子，一副和諧美滿的圖景忽然之間呈現在我面前，什麼戰亂、誤會、冤孽，都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其實是非常依戀柴紹的，而正是李夫人的那些充滿哲理的話語，點破的我心底那層細紗。

說起來，這個世界何其混亂，如果沒有柴紹將我帶進他的生活，我恐怕早就在青樓裡受萬人凌辱了，又或者我的仇人找上門來，沒有柴紹的保護，我一定是被千刀萬剮的，死了都不知道屍體被丟棄在哪裡。

對於柴紹，我充滿了感激和自責，那些曾經隱忍了數年的怨恨和迷惑都隨著李夫人的離世而消失不見了。

李夫人走時說的那句話，就像一陣警鐘，敲響了我。我不知道柴紹聽後是什麼感覺，但我自己其實有感覺的，既然和柴紹是命中註定的仇家，那我還是遠離他吧。我內心清楚他其實是個善良的男人，就算我悄悄離開了，他也不會去害死我的叔父，或者我的姐姐。心裡第一次這麼想要逃避，不願意去面對任何人，我想靜靜的離開，不留下任何訊息，不去聯絡高戩，也不去看望蘇婉兒最後一眼，就這樣絕情的離開。

只有這樣，大家才不會找到我，只有這樣，才是真正的除去所有牽絆。

李夫人的葬禮辦的很隆重，只是除了我的朋友和柴紹的屬下，再沒有其他人來祭奠了。就連慕容敏月公主都沒有來。來的卻是她的弟弟，以我的朋友的身份，而不是以柴紹妻子的弟弟身份。

場面很壯觀，鞭炮放的噼裡啪啦，就像是過新年，大家身著白色喪父，除了下人在鬼哭狼嚎，其他的人都沒有落一滴眼淚。我知道是柴紹要求大家不準哭的，李夫人生前那麼愛笑，死後又怎麼會希望看到孩子們為她哭泣呢？

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姐姐和蘇婉兒了吧。我在心裡默默的想。小時候我們三個不懂事的女孩子總是聚在一起瞎玩瞎鬧，長大了以後每個女孩子都有了自己的煩惱與心事，義陽姐姐一心一意愛著高戩，忍不住要跟我爭風吃醋；蘇婉兒也有文公子追求，只有我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但我卻沒有傷心流淚，所有的姻緣都是命中註定的，我的姻緣也應該早就被安排好。

既然命中註定我和柴紹是仇家，那就讓我們就此了結吧！我的離去一定是最明智的選擇。

那天晚上大家都喝了很多酒，醉醺醺的把清雅小築塞了個七葷八素，地板上橫著一片片像屍體一樣的小廝，酒氣瀰漫整個大廳。我們幾個年輕人把自己關在大客房裡面划拳喝酒，柴紹是喝得最兇的一個。我從未見過他像今天這樣喝那麼多的酒。

我想攔住他，可是轉念又一想，去世的是他的母親，他比在場所有人都有資格宿醉，就容他最後一次做些離經叛道的傻事吧！

於是我最終沒有阻止他一壺一壺的往肚子裡灌酒，我自己卻也跟著大喝起來。

年輕人就是好，可以隨便糟蹋自己的身子，就算喝再多酒，心裡再難受，休息幾天就會恢復了。

我又忍不住想起早上還滿臉笑容的蒼白臉龐，李夫人就像一個深刻的印章，刻在我心中揮之不去。而她的容貌和柴紹的俊臉又是如此之相似。有時候我真的分不清楚，眼前的美人究竟是李夫人年輕時的樣貌，亦或是那個原本純真善良的柴紹柴公子。

一番笑鬧過後，月亮也毫不留情的躲在了雲層後面，白燭燃盡以後的客房顯得一片昏暗無光。

我艱難的攙扶著醉醺醺的柴紹，回到他的房間，替他換好睡衣，掖好被子。我的腦袋昏沉沉的，自己走路也走不穩。我想，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以妾室的身份伺候他了。我擰了毛巾，替他拭去額上細密的汗珠，以及眉間皺的緊緊的突起。他就連在睡夢中也從沒安生過，他一定每夜都做著噩夢。

“月兒，別走好嗎……”

他抓住我的胳膊，溫柔的呼喚，那嘴中的聲音如此輕柔，和他眉間的細紋簡直格格不入。到底夢見了什麼場面，會讓他開始尋找我？

反正也是最後一次了，索性好好陪陪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