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緊緊就做出來啦。——俺身體好,睡一覺起來,哪兒都不疼啦。”
拾叄
天很冷,長安又薄又硬的爛棉襖撅著嘴有點漏風,他腋下夾著書本,抄手縮脖子回到錦華巷。老梁頭摸出封信遞給他:“看看寫的啥。”
“你大伯要來西安!”老梁頭聽了信喜滋滋地說。長安卻記得他上次聽信的時候很傷心,上次大伯的信裡有張相片,有個小女孩,爺爺喃喃地嘟囔:“好好地又去認養個女孩兒,老大這一枝兒算是絕了後啦。”還不住罵那個“中看不中用的女人”。
當時長安問他啥叫“絕了後”,他擺擺手說:“他沒有姓梁的親兒子啦。”長安自作聰明地說:“我也不是你姓梁的親孫子哩。俺親爹也沒有了姓他姓的兒子,你也不跟我說他姓啥,俺只得還姓梁……”話沒說完爺爺就對長安吼道“你趕緊給俺滾得遠遠吧”。長安被他推搡著嚇得哭起來,他就徑自站在屋裡仰著臉傷心地叫:“老天爺!我咋淨養了這些白眼狼呀!”
現在爺爺高興,長安也咧嘴笑起來,老梁頭突然收起笑在小屋裡左右打量小聲說:“這五口人咋住哩?”他退到門口裝作才進屋的樣子,緊著眉頭往房裡四顧望著,長安忙坐到床上覺得自己不佔地方顯得屋大點。老梁頭大跨了兩步到了床邊,回頭望望門口,也坐在床上。
“我當爹的得讓他一家三口有個睡覺的地方不是?可這……”
晚上老梁木匠領長安找老鄉老方頭。他領著長安進了小東門,走了兩三個路口就到了老鄉們租住的東安市場。走過狹長的小巷就見一個小院,幾間房裡住得滿滿登登,每間都住了兩三戶人家,房中間吊幾張粗葦蓆就算隔了幾家子男男女女。小院裡堆著半人高的舊麻袋、爛鐵絲,幾個破木箱上放著塊爛木板,用作切菜擀麵。廚房只有一個泥灶頭全院人公用,院角一棵槐樹上掛滿了爛腳踏車輪胎、乾菜、大蒜辮子,上邊拉了幾根粗麻繩,胡亂搭著幾件衣服。
老鄉們見老梁頭來了,都“叔叔、大爺”地叫著問他吃了嗎,又說:“長安這孩子個子見長呢。”
老梁頭喜滋滋地說:“老大兒子要來西安呢,就是和老方頭說這個事哩——瘋子沒來你這兒?他有些日子沒去我家裡了。”
老方頭說:“可巧他說今兒要來呢。”老梁頭和老鄉們說了會兒話,瘋子梁進了院兒,一見老梁木匠就大聲嚷嚷道:“大叔,您老咋有空閒了!”他把長安舉了起來,長安最怕他這一下,趕緊“瘋大爺,瘋大爺!”地叫著,瘋子才嘿嘿大笑著把他放下來。瘋子梁其實不是瘋子,他同老梁頭在河北老家一個村,沾些遠親。
大家說著話來到南院門的泡饃館,沒等掰完饃老梁木匠就把大兒子明輝一家三口要來西安住的事兒告訴了瘋子梁,老方頭說:“怪不得你這麼高興,是得喝兩盅!你馬上能享兒子的福了。”瘋子梁來勁了:“大哥來了俺心裡歡喜!”老方頭掰著饃說:“你這三個兒子,俺看最後只有老大靠得住。”老梁木匠點點頭,說不出是高興還是傷感。
瘋子搶著說:“依俺看,大爺心裡還是偏向老二哩。他把長安包袱一樣甩給你,跟媳婦舒舒服服到內蒙古過日子了,讓你這麼大年紀帶著長安受累。”
長安立刻盯著他,老方頭忙偷偷踢他:“瞎說嗎呢,那是老二怕老頭沒伴悶得慌。俺倒是想領個小孫子玩玩,可憐老婆兒子讓日本人給打死了,‘寡夫’也當了十幾年。年前老家侄兒說接俺家去,俺說等俺收不動破爛再回去。——現在俺是一個吃飽全家不餓。來!咱喝!”大家舉起杯子裡的散裝白酒灌進嘴裡,品味著沒說話,老梁木匠說:“俺有事求你們。”
瘋子梁說:“大爺,這話我最不愛聽。當年不是大哥領我去天津衛闖,俺就餓死在老家了。大哥對俺好,俺給您幹啥都是該的,說嗎‘央求’?你就命令俺!”老梁木匠都笑了,老方頭說:“老梁頭,你就命令他好了。”
葉落長安 第一章(17)
老梁頭想在屋裡做個吊鋪,房子就成了兩層,平白多出一間似的。只是房子會低得多,上層只能貓腰了,他打算爺兒倆住上房,兒子一家三口住下房。活好做,在牆上打木楔子,把床鋪吊起來就得老鄉們來幫忙了。瘋子梁大聲說交我去辦吧,你只把鋪做得,俺們一準給弄得好好的。
老梁木匠忙活了半個多月終於把屋裡拾掇好了,下邊那層進門就是個雙人大床,旁邊放了口大箱子——給長安的大娘放衣服,他還買了面鏡子釘在旁邊。老梁頭又到八仙庵買了本小日曆,把大年三十那天折起來數日子。老王婆見他手裡拿著大紅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