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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極的地步。君主對於朝臣,中央對於地方,從未佔據過如此明顯的絕對優勢。一切安排妥當的武后心滿意足,第二年正月,她出人意料地宣佈還政皇帝。已經做了兩年囚徒的睿宗大吃一驚,三位兄長的前車之鑑擺在眼前,母親的禮物只能讓他心驚肉跳,立刻上表要求母親收回成命,自己絕對無意收回執政大權。幾天後表章被駁回,太后不許。旦真的著慌了,冰冷的權杖下面躺著多少具屍體他已經不敢去數,只希望自己不會變成其中的一具。也許他的態度還不夠謙恭誠懇不能讓母親滿意,他不知道如何才能結束這場可笑的試探。坐立難安的睿宗接連又上了兩道表章,語氣更加謙卑誠摯,痛陳自己的無才無德加生性淡泊,即無能力也無心思負荷一國之君的重任,懇請太后繼續紫帳稱制,唯有皇太后的雄才大略才能給社稷蒼生帶來福祉。

皇帝三次奉表辭讓,太后不能不有所表示,終於重登紫宸殿召見皇帝:“如今皇帝服喪期滿,叛亂又已平息,是時候把朝政交託給皇帝處理了,皇帝為何如此推拒?”

睿宗的面容平靜如水,神色越發恭謹:“母親應知兒子生性淡泊不習政事,江山社稷唯有母親執掌才能安泰長久。”

皇帝話音剛落,武承嗣、韋方質等人紛紛出言贊同附和,武后銳利的眼光逐漸變得柔和,她遲疑了片刻,緩緩道:“既然皇帝決意辭政,那朕只有繼續辛苦下去了。”

人人都知道這才是武后的真心話。

在諸武和朝廷新貴的帶頭慶賀下,武后宣佈大赦天下,讓黎民百姓實實在在地因她的繼續執政而蒙福。

百姓蒙赦的歡呼聲傳入殿堂,宣告著他們對於太后執政的容納和擁戴,母與子在這如雷的歡呼聲中面面相對。旦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現還能讓母親滿意。從此以後,朝野上下對太后弄權的攻訐和諷刺會少了理由而有所收斂,這無論對母親還是對自己都是件好事。對一個一無所有朝不保夕的囚徒來說,常常受這樣的刺激並不是讓人愉快的經歷。象徵著權力和威嚴的紫宸殿並不屬於他,他只想趕快回到幽深的洛陽宮裡那間小小的殿宇,那是他的囚牢也是他的避風港。唯有被束縛,他才能更安全。

武后現在可以名正言順地以受兒子委託的名義代行君權,垂下的紫帳繼續籠罩著大唐帝國,既限制她,又保護她。和為安全計寧願被縛的旦不同,她不能忍受一絲一毫的限制,即使紫帳捲起時她必須獨自面對彌天的箭雨。如果她甘心終生困於紫帳之中,那麼她不過是歷代一大群弄權太后中的一位,而她在歷史上留下的記載,也不過就是短短的幾行字。但有了這重紫帳,大臣們也就有了一層遮羞布,可以心安理得地騙自己說仍然在為李唐效力,只是李家現在是女主人當家而已,就像《紅樓夢》中賈府上下都能接受認同賈母才是最高權威而不是賈政。可是如果有一天,賈母突然表示不做賈家的母親和寡婦,而要做史太君,把賈政改名換姓叫史政,從孃家帶一票人全盤接管了賈家的內外大權,賈府中人又會作何反應?

武后現在正是這樣的打算。她曾經以妻子的身份為病弱的丈夫協理朝政,現在又以母親的身份代子臨朝,可是大權在握的她已經厭倦了這種一定要假借男子首肯委託才能執政的程式,即使只是虛應故事。她希望自己能以獨立的個體成為天下之主,她希望那層薄薄的紫帳不要橫亙在她和帝國之間,她希望群臣對她的叩拜是因為她是她,而不是在叩拜李治的寡妻,李旦的母親。在六十多歲生命已進入垂暮之年的時刻,她突然厭倦了為人妻為人母的角色,她不要再做李家的主婦,她要做武家的女兒。所以,她的自我定位和社會大眾對她角色的期許,有距離。

這也是武則天為何只能在唐朝出現的原因吧!也只有這樣對婦女約束相對寬鬆的時代,女性的自我意識才會如此強烈;也只有唐代滄海般宏大的氣魄,才可以孕育出這樣離經叛道的思維。年過六十的武后依然精力旺盛,樂此不疲地為自己設定一個又一個更高更遠的目標,大臣們的腳步永遠跟不上她那如飛燕般靈動的思緒。為什麼女人就不能做皇帝?年號可以改,官號可以改,為什麼國號就改不得?在戰勝了世間所有人之後,她開始向維繫整個社會的綱常倫理發起衝擊。而她的對手,也從有血有肉有弱點的人,而換成了無形無質卻深植於每個人心中、甚至武后心中的禮教綱常。這是武后一生中所要面臨的終極挑戰,也是她從未遭遇過的最可怕的對手。它縹緲無形卻帶來最沉重的壓力,它觸控不到卻無時無刻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它已經存在了千百年,而且仍將繼續存在下去,揹負著先賢的智慧與重量,延伸入浩渺無極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