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太太呆住幾秒鐘,有些浮腫的眼皮下,眼神突然茫然了。
不過也只是一瞬間。她很快回復正常,變回那個咄咄逼人的顧客。
“不管上司還是秘書,反正,像這種三、四十歲還不結婚的,一定有問題!要不是沒人要,就是到處勾引別人的老公!”
咒罵聲連綿不絕,愈來愈不堪入耳,顧以法在心裡嘆口氣。
很奇怪,他所遇到要查外遇的案子,總會有相同的戲碼上演。
臺詞非常固定。太太們看到偷情證據、落實姦情之際,一定會立刻怪罪第三者淫蕩不貞,鮮少會在第一時間便檢討枕邊薄倖良人。
“劉太太,你和劉先生的婚姻……有沒有什麼問題?”
“問題?哪有什麼問題!你知道當初他多認真追求我嗎?”劉太太中氣十足的嗓音,陡然又提高了幾個音階,“我爸媽嫌他窮,不想讓我嫁,他還一遍又一遍的提著水果、禮物到我家拜訪,拜託我爸媽……”
然後,便是滔滔不絕的敘述,把一段過往說得驚天地泣鬼神般悽美堅貞,只羨鴛鴦不羨仙。
意思便是,當初他如此愛我,現在怎麼可能自願性出軌,還不就是狐狸精看他肉質鮮美、白嫩可口,想把他當唐三藏一樣吞吃入腹!
不對,應該是蜘蛛精。顧以法糾正自己。
“……我們剛結婚的時候,他還每天幫我放洗澡水,假日怕我無聊,陪我去爬山、運動;後來我懷孕的時候……”
又是一個感人卻無用的愛情故事。顧以法掏掏耳朵。
也難怪他只肯接商務徵信的案子。這種俗稱“抓猴”的外遇案件,實在不是他的首選。
“劉太太,你當初是委託我尋人,現在人找到了,你打算怎麼樣呢?”他簡潔地打斷劉太太聲淚俱下的回憶。“這些照片只能作為私下認定的依據,並沒有證據力。要提告的話,我會去查他們的行蹤,還要會同員警當場抓到,才能確認通姦事實。你要這樣做嗎?”
劉太太又獸住了。
坐正了之後,一旋身,有了點年紀的皮椅發出嘎吱巨響,顧以法把列有多項訴訟、控告注意事項的清單遞給劉太太。“如果你決定要告的話,請先把這些看一看,有問題再跟我聯絡。還有,收費是這樣的,先前說的行蹤調查是一萬。如果你要轉成外遇案件的話,外遇蒐證是五萬。要抓姦呢,連同員警破門這種,十五萬起跳。你考慮看看。”
伶俐的打雜小辣從來沒有錯失過暗號,剛剛老闆椅子一響,她便立刻跳起來,出現在辦公室門外。“顧先生,你四點半的約……”
顧以法也很有默契,毫不費力地接下去:“已經來了嗎?請他稍等一下。我馬上就好。”
送走了揪著臉、腳步有些踉蹌的劉太太,顧以法又攤回皮椅上,長腿乾脆就蹺上了辦公桌角,絲毫沒有準備見下一位客人的緊張感。
當然是因為根本沒有下一位客人。他知道沒有約。
小妹晃進來,一反剛剛恭敬謹慎的態度,吊兒郎當地,一手拿了一杯冷飲,另一手則拿著餅乾,靠在門邊問:“怎樣,要不要告?她講了好久喔。”
顧以法沒回答,鷹隼般銳利的眼眸,只是盯著她手上的餅乾。
“那是什麼?”
小妹眼明手快地把餅乾塞進嘴裡,屍骨無存,死無對證。她模糊不清地說:“哪有?什麼都沒有。”
“沒關係,法醫相驗的時候,可以從胃中殘存物來推測,死者生前最後一餐到底吃了什麼。”明明是毫無關係的兩件事,顧以法卻有辦法講得讓人毛骨悚然。他又瞄了小妹一眼。“比如說,珍珠奶綠加手工餅乾。”
“好啦!我吃了餅乾,是客人帶來的。”小妹畢竟年紀還小,三兩下就被逼出真話,忿忿不平。“外面還有很多,我拿進來給你,可以了吧!”
這下換成顧以法愣住。“客人?什麼客人?”
“四點半的約啊!你剛剛不是說知道了?”小妹很委屈。“是一個文質彬彬的小姐。前幾天有打電話聯絡過。”
“文質彬彬”可以用來形容女生嗎?顧以法皺眉。
餅乾的香氣開始充塞在室內。午後的陽光懶洋洋地透過百葉窗灑落,身後電晶體收音機播放的鋼琴樂聲流麗悅耳……這一切,突然讓顧以法胸口一抽,有了窒息的感覺。
多麼像是以前。他沒有淡忘的過去。
那時,還是高中生的他,也會像這樣,懶洋洋地攤在椅子上,腳蹺到課桌上,拈起一塊就放在手邊的、剛出爐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