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死咬定了我是個‘狐狸精’!我今兒既擔了虛名,況且沒了遠限,不是我說一句後悔的話:早知如此,我當日——”直聽得寶玉萬箭攢心。當下她將自己最愛惜的兩根蔥管一般的指甲咬下擱在寶玉手心,又將貼身紅綾小襖脫了遞給寶玉,寶玉會意與她交換了襖兒穿上。“今日這一來,我就死了,也不枉擔了虛名!”這種臨死前的壯舉,這種人世間的高潔,這種靈魂深處的昇華,與林黛玉的“質本潔來還潔去”是異曲同工的。
賈瑞的膽,鳳姐的局(1)
那夜賈瑞如鳳姐之約準時來到西邊的穿堂。半日不見人來,結果東西兩邊門一關,南北的牆又高,時值冬至,晝短夜長,臘月的穿堂風又最傷人,一夜侵肌裂骨,差點沒把個賊子凍死。
賈府男人中要論膽大,賈瑞數第一。他的膽有多大?大可包天,色膽。他竟敢打王熙鳳的主意!秦可卿都說王熙鳳“是個脂粉隊裡的英雄,連那些束冠帶頂的男子也不能過你”,人見了自有三分敬畏的。
賈瑞,字天祥,乃是賈府家學塾師賈代儒的孫子。論輩份該是王熙鳳的族弟,一個沒大出息的破落戶子弟,這年正好二十郎當歲。賈瑞那日在寧府吃壽酒,出來瞎逛,像是偶然撞見的,其實他早就起了這個賊心,躲在假山後面專等鳳姐的。幾句*,賈瑞“那情景越發難堪了”,離開時一步三回頭,心中暗喜。誰知鳳姐這邊發了狠心:“他果如此,幾時叫他死在我手裡,他才知道我的手段!”
鳳姐好手段,兩個回合便要了賈瑞的命。
那夜賈瑞如鳳姐之約準時來到西邊的穿堂。半日不見人來,結果東西兩邊門一關,南北的牆又高,時值冬至,晝短夜長,臘月的穿堂風又最傷人,一夜侵肌裂骨,差點沒把個賊子凍死。
耐人尋味的是,賈瑞的這副德性,並非家庭縱容出來的,如薛蟠者流。回家後捱了他爺爺一頓好打,可見平日的家教極嚴。賈瑞自幼父母雙亡,一直由爺爺教養。賈代儒本就是個教書的,對孫子要求比普通家庭要嚴厲得多。平日不許賈瑞多走一步,生怕他在外吃酒賭錢,荒廢了學業。賈代儒自己學問中平,鬚髮盡白也沒能搏上個功名,只好在家學裡當塾師混些膏火之費。他把希望寄託在了孫子身上。賈瑞一夜未歸,代儒只料定他在外非飲即賭,嫖娼宿妓,加上撒謊,“因此發狠按倒打了三四十板,還不許他吃飯,叫他跪在院內讀文章,定要補出十天工課來方罷”。賈瑞捱了這一傢伙,其苦萬狀。
這裡面便生出一個問題來了。賈代儒為人師表,對孫子又是那樣的嚴格要求,一門心思培養他讀書向學,將來走仕途,謀個一官半職,也好光宗耀祖。賈瑞好歹算是他的“入室弟子”了,他對賈寶玉叨嘮的諸如“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之類的教條,怕也時常在賈瑞耳邊嗡嗡的;至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一套,那更是無一時不灌輸入耳的。可效果呢?且不說賈瑞在節骨眼上的表現,就是平時,他那德行也很成問題的。賈代儒有時因事離開,將學中之事命賈瑞管理。他如何管理的呢?“原來這賈瑞最是個圖便宜沒行止的人,每在學生中以公報私,勒索子弟們請他;後又助著薛蟠圖些銀錢酒肉,一任薛蟠橫行霸道,他不但不去管約,反‘助紂為虐’討好兒”。學堂裡頑童們那一場硯飛棍舞的全武行,賈瑞是要負很大責任的。如此說來,賈代儒的教育實踐,四個字便可概括:一敗塗地。可他每日裡仍然在用他那一套如此這般地諄諄教導著賈寶玉一班少年,能把他們培養成大人們理想的材料嗎?曹公這一筆,力透紙背!
話又說回來,賈瑞不肖,罪不當誅。有一個說法,說王熙鳳是想讓賈瑞吃一番苦頭,好讓他懸崖勒馬,迷途知返的。看來不是。治病救人豈是鳳姐本色?當賈瑞吃了苦頭後仍然色膽膨脹,邪心未改,又去找尋鳳姐時,鳳姐一開口倒抱怨他上回失信。立馬就有了第二個回合。
賈瑞的膽,鳳姐的局(2)
這一回地點遷到了鳳姐房後的小過道里頭那間空屋子,賈瑞如約去了,也見著人了。“那人剛到面前,便如餓虎撲食、貓兒捕鼠的一般,抱住叫道:‘親嫂子,等死我了!’說著,抱到屋裡炕上就親嘴扯褲子……”,忽然燈光一閃,來了賈薔,炕上被按住的卻是賈蓉。這哥兒倆的上場,前面就交代了是王熙鳳“點兵派將,設下圈套”。這下哥兒倆落井下石,各敲詐了賈瑞五十兩銀子。還安排他躲在外面大臺階底下,讓預先埋伏的人澆了他一頭一臉的尿屎。這一驚,一嚇,一凍,一惱,不禁就得了一病:“心內發膨脹,口內無滋味,腳下如綿,眼中似醋,黑夜作燒,白日常倦,下溺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