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白水只此一子,而且,周白水已經很老了。”
猛札板著臉,口裡不知嘀咕著什麼,朝那三個抓著周小蛟的凶神揮揮手,那三條大漢立即鬆了周小蚊退到一邊。猛札狠狠的瞪了周小蛟一眼,悶不吭聲的站著不說話,一面孔的不以為然。
這時,周小蚊的兩邊面頰早就腫了起來,唇角血跡殷然,他默默挺立,身子卻不住搖晃,他的右臂軟軟垂下,手腕烏黑髮亮,看情形,寒山重始才那一記“回命腿”,很給了幾分罪受。
沉思了片刻,寒山重緩緩地道:
“年青人,你的個性倔強,這是件好事,但卻需用在該用的地方,你不該再為你那風燭殘年的老父增加焦慮與哀傷,周白水只有你一個兒子,將來你們周家的煙火傳續完全靠你,假如你有個長短,你父親第一個承擔不住,你們周家亦將後繼無人,那時,年青人,後果並不僅是你個人的生死問題了……”
說到這裡,寒山重溫和的看著他,平靜的道:
“如果我要殺你,老實說,並不比殺一隻螻蟻更來得費勁,如果換了另一個人,他也可能不會為你考慮得這麼多,恐怕早已將其人之道還治於其人了,年青人,走吧,回你父親那裡去,去看看你父親的蒼蒼白髮,去依戀長湖的夕陽紅霞,去看如林的筏搓,去承受那些真正屬於你的溫暖,不要再固執迷悟下去。生命很美好,年青人,但要懂得運用。”
那張佈滿傷痕的面孔輕輕抽搐,那雙原先射出仇恨的目光黯然垂落,他全身都在難以察覺的抖動,於是,寒山重知道,這年青的孩子不僅是外在的痛楚,他的內心也受了創傷。
寒山重往前靠近了一點,和煦的道:“多日不見令尊,他可好?”
在寒山重的預料中,他雖然如此善待這倔強的年青人,雖然給了他如此深厚的寬恕,但是,寒山重卻沒有把握能使這年青人回心轉意,他故意問了這麼一句,也是觀察自己這般用心良苦之後,能否收到什麼代價……血腥以外的代價。
周小蛟怔怔的望著寒山重,目光是如此迷茫,迷茫裡攙雜著霧一般的惶恐痴迷及矛盾,似他自來就不認識寒山重,似他自來就不明白在做著什麼事,似他自來就是如此空虛及不知所以……
低沉的,寒山重又重複了一句:
“多日不見令尊,他可好?”
驀地渾身一顫,周小蛟目光裡湧起一層瑩瑩的淚光,他艱辛的嚥了一口唾液,喃喃的道:“很好……很……很好……”
長長吁了一口氣,寒山重如釋重負,他友善的拍拍周小蚊肩頭:
“待到天亮,讓他們為你敷藥療傷,好好休息一下,早點回長湖去吧。這件事情,就當它從來沒有發生過,你要遺忘,我也不會記懷。”
周小蛟嘴唇蠕動著,良久,他孱弱的道:
“寒……寒院主,你,你不會遷怒到我的父親吧?”
寒山重搖搖頭,輕輕地道:
“不會,連你我已恕過,又怎會遷怒到你的父親?況且,這件事,你父親並不知情。”
用手拭去溢位眼角的淚水,周小蚊吶吶的道:
“我……我親眼見過你的殘酷……以及狠辣,你……你不是一位慣於慈悲的人……但,但是,你為什麼饒過我?只……只因為我的倔強?及周家的香菸傳遞?”
寒山重肅穆的凝視著他,好一會,深沉的道:
“那是表面上的理由,最主要的,年青人,因為你有一顆孝心。”
周小蚊又抖索了一下,眼淚再度奪眶而出,他嗚咽著,痛苦的呢喃:
“不……我在做些什麼?……我還算孝?我忘了爹的白髮,忘了爹的叮嚀,忘了爹滿臉的皺紋,忘了爹淒涼的嘆息……老天啊,我怎能算孝?我怎麼不想想我若死了爹將怎麼度日?妹妹再去倚靠誰?天啊……我是人嗎?我還能算人嗎?……”
寒山重有力的握住他的手,平靜的道:
“別難受,孩子,這一切仍不算晚,你還能重新來過。”
轉過頭,寒山重淡淡的道:
“猛札,請你最好的郎中,用最好的藥為這位老弟療傷!”
猛札吞了口口水,滿肚子火氣的朝一旁的屬下吼道:
“聽見沒有?快些扶這小子下去!”
馬太與力魯格趕忙走了上來,小心翼翼的扶著周小蚊往室外行去,走了兩步,周小蚊忽然停下身來,回過頭來,囁嚅的道:
“寒……寒院主,你……你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能追攝至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