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啄糞皮。我惱怒了,走出廁所,揀了碗口大一塊石頭,隱藏在懷裡抱著,生怕那鳥發現了,我還故意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把眼睛望著房頂,但是餘光卻緊緊看著那鳥。
就在那隻鳥再次埋下頭去啄糞皮的時候,我奮盡全力,將那塊石頭對準鳥兒投擲過去,但是那隻鳥兒身形一晃,輕盈地掠過我的頭頂,飛了出去。那塊石頭擊中糞皮,然後發出一身沉悶的轟響,只見糞皮綻裂,糞水就像怒放的花朵……
接著,我聽見對面女廁裡一聲尖叫,然後是歇斯底里的哭喊:是哪個王八蛋!是哪個王八蛋!
我只遲疑了一秒鐘,撒腿跑了。但是我沒有直接進入教室,而是順著牆根,走到一棵樹下,蹲在地上手裡拿著一根草棍,裝作逗螞蟻玩的樣子。蹲在地上,我才發覺面前根本沒有一隻螞蟻。我不敢亂動,儘管沒有螞蟻,我也裝得很逼真,拿草棍撥來撥去,好像真有一群螞蟻打架的樣子。這時候,我的耳朵邊那哭喊聲開始清晰起來。我拿眼角的餘光一斜,是許老師,她一身糞水地出現在了我的眼前,哭喪著臉,臉上全是斑斑點點的糞水和淚水,顯得極其狼狽。我慢慢地回過頭,裝作驚愕的樣子,和許老師四目相對,然後慢慢地站起來,裝作很噁心和害怕的樣子,無比同情地問,許老師,你怎麼了?沒等許老師回答,我就開始叫喊其他的老師。那幾個老師聽到我的喊叫,都急急忙忙跑出來,問許老師究竟是怎麼回事。許老師又氣又急,說不出話來。在那幾個老師的幫助下,許老師進了她的屋子,在進屋的那一刻,她回頭瞥了我一眼,只那一眼,我就知道,我基本安全了。因為她的眼神裡充滿了感激。但是要逃脫干係,肯定還不是這麼簡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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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米 13(2)
當許老師衣著鮮亮地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很坦蕩地告訴她,我看見了有個人從廁所裡跑出來的。許老師問我是誰,我卻遲疑著不開口了。許老師看出來了我的擔憂,就說,你說,別怕報復,有老師撐腰的!我想了想悄聲說,我可以告訴你許老師,但是你要保證不能跟任何人說是我說的,包括許繼紅。許老師堅定地點點頭。我說了王天棒的名字。
我回到教室裡,看見王天棒正在跟同學們說,也不知道是誰那麼膽大,搞了許老師一屁股一腦袋的糞水。見了我,王天棒就問我知道不知道。我搖了搖頭。就在我搖頭這會兒,許老師已經站在教室門口了,手裡拿著一根細長的老竹棍。
許老師冷眼瞥了王天棒一眼,王天棒趕緊住了嘴,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要走進座位,許老師跟了進來,只聽得那竹棍“咻”的一聲劃破空氣,在王天棒的腦袋上砸出“噗”地一聲悶響。那可是一場慘烈的暴打啊!那竹棍掄得就跟風車一樣圓,那些書和本子被打成了碎片,蛾子般在教室裡飛舞著。
突如其來的暴打,王天棒完全懵了,他不知道喊叫,連哭也好像忘記了。當許老師被其他的老師拉開過後,王天棒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我們已經不認識他了——按照現在的話來說,他被徹底打變形了。
我的這段關於謊言與小說的故事講完,竟然博得了滿堂掌聲。吃飯的時候,有人跟我敬酒,還不無感慨地說,聽了安老師那段講話,感覺以前看的那些關於怎麼寫小說的書,是白看了。
那麼我現在要說,聽了我曾祖父給我講述的這些,我這個職業寫小說的,卻是不得不汗顏啊!看樣子,真正的文學,的確是在民間,在山溝裡啊!
仔細想想我曾祖父的這些關於我們祖先的故事,他隱藏了多少個懸念啊!比如我們祖先吃的肉——既然被圍困山上已經糧草殆盡,那廚子又怎麼可能給他搞出來肉呢?我們祖先吃的,是不是那個胖廚子的肉呢?還有,那一百個敢死隊員吃的肉,又是哪裡來的呢?是不是吃的八大王幾個細皮嫩肉的老婆呢?如此種種懸念,實在是設定巧妙啊!
老祖宗,你真是天才小說家啊!我由衷地說。
曾祖父看看我,沒聽清楚。
我端起水,拿起勺子,給他餵了幾勺水。
曾祖父目不轉睛地盯著我,說,好聽嗎?
我感慨不已,老祖宗,你講得實在太好了,太精妙了,太吸引人了!
說著,我向他蹺起大拇指,晃了晃。
曾祖父孩子般咧嘴一笑,不是我講得好,祖輩們傳下來就是這樣的,以前不敢跟人說這些的,今後,你也不能跟人家說這些!
我說,老祖宗,你累了嗎?如果你累了,我送你回床上躺著歇息,晚上,不,明天咱們接著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