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已靜默了許久,葉賢終是忍不住,板著張俊臉,轉身叮囑葉海,“哥,到了那邊,沒我們在身旁,你的身手又是多年不見長進的,自己要謹慎行事。”葉海應道:“知道了。”葉賢繼續說道:“我已經聯絡了花叔叔,花叔叔這幾年身體不太好,父親的事我們不敢告訴他,他問起來的話你也不一定瞞得住,還得多多寬慰下老人家。”葉海微笑,“好。”葉賢靜了靜,說道:“葉忘哥那邊,我不會替你隱瞞,到時候雷霆震怒,我和葉淨都幫不了你,你帶著他,自己小心點。”葉海看著前方弟弟黑亮的兩隻眼,心下清明,於是嘴角上揚。葉賢大為窘迫,“笑什麼?”葉海趕緊搖頭,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不良行為,現下是做不得的。葉賢從鼻孔裡哼出一口氣,轉回身子斜靠在床上,不搭理自己的哥哥。車子拐下高速不久後,穿梭過一片簡陋的居民區,視野逐漸開闊,終於停在一處人跡罕至的碼頭。葉海下車,剛才還隱約飄渺的大海此刻全景呈現在自己眼前,這是無論見了幾次都必定要為之震撼的壯景。海風凌厲而艱澀,刮在臉上,撲面的溼氣和冷意。葉海眯起眼,看見不遠處的一艘漁船上有個男人跳下船頭,站在鐵皮和木板捆釘而成的延伸棧上朝他們揮手。一旁的葉賢也揮了揮手,轉身拉開車門,探身從車裡拖出昏迷著的趙矜冉,扶穩他的身體,自己蹲下,一把將趙矜冉背了起來。葉海連忙攔住,“我來吧。”葉賢瞥了眼葉海,口氣仍是不善,眼神中有股埋怨著的孩子氣,“就你那小身板?”葉海乖乖讓開,看著高了自己一個頭的葉賢揹著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趙矜冉快步走開,邊感嘆這孩子的生長發育為何如此迅速邊無奈跟上。延伸棧隨著他們的踩踏而搖搖晃晃,船是普通的漁船,有一股濃重的腥氣,葉賢在船老大的帶領下把趙矜冉扔在船艙的地板上,直起身拍拍手剛要離開,轉身撞上葉海帶笑的眼。葉賢不看他的眼,只說:“你不要上去了,讓船直接開走,路上會有人接應,到了那邊讓花叔叔傳個訊息回來。”葉海點點頭。葉賢抬起長腿便要往艙外走,葉海忙拉住他的手,“小賢。”“幹嘛?”葉海看了眼地板上閉眼沉睡的趙矜冉,心口沒來由一沉,未來的一切迷茫的像這窗外的海,“我受傷的那晚,是他救了我。”葉賢詫異地回頭望了眼趙矜冉,再看看身邊的葉海,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聰明如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當日肖青禮會引他離開獨留趙矜冉一人在重症病房陪著當時“昏迷不醒”的葉海,為什麼葉海會讓他格外注意警方的動向,為什麼那麼多的警察裡只有趙矜冉會在事發地點往回跑並一眼認出槍手葉海。原來,他們早已知曉了彼此最隱秘的面目。葉賢突然想起許多年前葉忘第一次把韓言帶到他們面前時那雙分外明亮的眼,美麗燦爛,卻也悲傷無奈,他記得他最尊敬的葉忘哥緩緩地笑,他說:“他是韓言,是我的男朋友,是警察。”此後,一地心碎。葉海放開葉賢的手,聲音低緩如靜水,“小賢,我走了,記著,等我回來。”葉賢站在碼頭的延伸棧上,望著一望無垠的天和海,耀眼的日頭膨脹了身在天頂爆射出光和熱,承載了那人的漁船隱沒在光和影中逐漸消失了氣息,葉賢想,如果自己沒有答應他與他的逃亡,那麼,接下來的故事會不會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沒有誰和誰的纏綿悱惻,沒有他和他的黃泉碧落,滄海桑田斗轉星移,他只是他,他還是他,然後,然後呢?他是否能看到未來?同來的下屬安靜地靠近,他說:“少爺,我們該回去了。”該回去了,s城,還有驕傲的葉忘哥和痴傻的葉淨在等待了他,他答應了葉海哥,等他回來。葉賢裹緊灰白的翻飛外套,迴轉了身慢慢遠離,踏進這光,隱沒在荒蕪的小小碼頭。趙矜冉在輕柔的晃盪與轟隆的氣鳴中睜開眼,暗黑的狹小房間,有洞開的高窗射進一扇姣透的月光,趙矜冉眨眨眼,踩在床上攀上高窗,被窗外漆黑的夜海困惑了心神。趙矜冉摸上後腰,隨身攜帶的槍已經離了身。藉著月光,趙矜冉沿了牆壁行走,摸上油膩的門把,慢慢旋動,推開門,謹慎踏出。這是一艘漁船,腥味混著船艙裡鬼魅的海風灌入鼻腔,暗夜裡的行者,總是莫名地感受著孤冷。趙矜冉爬上木梯,推開隔板,清冷的月光籠罩了船頭,有凌亂的捕魚器械堆在角落,陰暗森冷。船頭的鐵欄邊倚著個人,薄薄的側影,紛飛的發,白色的襯衫敞開了領口,那人聽到動靜,側偏了臉,有月色瀲灩了他溫潤的眸光,朦朧清遠,他淡淡開口,笑道:“趙警官,今晚是滿月。”趙矜冉不明白他怎麼能在這樣迷離的處境裡依然處世泰然,彷彿這海、這月、這詭異的出行與遠離,都只是一場虛驚,醒來,他仍然行走在s城的大街小巷,沒有葉封兩家的絕密談判,沒有那顆射進封贏頭顱裡的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