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矜冉低頭凝視著懷裡的人,慢慢伸手替他擦去臉頰上溼漉漉的淚痕。這回,他又要睡多久?封贏坐在地板上,背部倚靠著一睹至今唯一完好的牆,炙熱的溫度烤著他的背,又熱又癢。背部的傷口已經疼到麻木,呼吸道里一陣陣沙沙的疼,可能是射中了肺葉吧,要不然怎麼會連呼吸都變得艱澀疼痛?葉忘拖著殘缺的腿艱難地走到他面前,蹲□,慢慢坐在他的身旁。封贏看著他,平日裡冷酷無情的眼裡多了一絲溫和,“把你的笨蛋弟弟騙走了?”葉忘也累了,靠在牆壁上,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封贏問他:“為什麼又回來?”葉忘笑,“我要親眼看著你死才甘心。”封贏微微笑,伸出手將葉忘攬進懷裡,“那我就死在你的面前吧。”葉忘向上看,卻只看見那人堅毅的下巴,“你怎麼這麼多話?”“大概是迴光返照吧。”“哼。”封贏空著的另一隻手伸進上衣口袋裡摸索,葉忘安靜地看著他掏出一張照片。那是一張從中間撕開了的照片,照片裡只剩下一個明豔美麗的少年,衝著鏡頭瞪大大大的一雙貓眼,亮晶晶的眼神,讓人忍不住想湊上去親親。那是少年時候的葉忘。葉忘從封贏手中拿過那張照片,“另外一半呢?”“燒了。”照片裡的少年的肩膀上還攬著一隻強壯有力的手,顯是與另外一人的合照。葉忘嘲諷一笑,“為什麼要燒了自己的照片?”“因為不想看見那時候的自己。”葉忘淡淡一笑,閒適地靠在那人懷裡,閉上眼睛,“你什麼時候死?”“快了吧。”“那就好,我不想等太久。”靠著的胸膛一陣輕微的震動,葉忘不滿地嘀咕了一句,封贏便不再笑,只是攬緊懷裡的人,將下巴輕輕抵在了他的頭頂上。封贏想,其實我不想死的,我還有一堆事情還沒有處理,義大利的生意沒有人接管,s城的江山還沒有鞏固,家族中的腐朽勢力還沒有連根剷除吶。但其實,現在就死了,也可以。連綿響起的爆炸聲,遠方的人聽在耳裡,會不會誤以為是誰家的新郎終於娶到了心愛的新娘?“葉忘。”“嗯?”“我不想和你說對不起。”“我也不想和你說沒有關係。”葉海發了三天三夜的燒,醒來後因為口唇乾燥喉嚨嘶啞,開不了口,便只能瞪大眼看著趙矜冉。趙矜冉知道那眼裡的意思,艱澀開口,“整個倉庫都燒成了灰燼,加上密集爆炸,幾乎撿不出一具完整的屍體。”葉海閉上眼,他已經無淚可流。兩天後,葉海靠在床上,一口一口地讓趙矜冉喂著小米粥,兩個人一句一句地聊著那場爆炸,沒有隱晦,沒有尷尬。葉海說:“那一天,我走下樓梯,走到大門口,我看到韓言哥站在角落裡,幾天幾夜沒有閤眼的模樣,他問我還記不記得他,他不停地和我說話,他說他要帶我去見葉忘,然後他朝我開了一槍,當然,子彈只是打中了我腳趾頭前的草地,他說,他知道我是會用槍的,這是他在臥底在葉忘身邊所得到的葉家最大的秘密,但是他沒有說出來,他知道,葉忘可以容忍他的出賣,但絕對容忍不了他傷害到自己的弟弟,他說他不想失去葉忘。”趙矜冉問:“然後你就醒了?”葉海說:“嗯。”趙矜冉有點無奈。葉海淡淡笑了,“可能是睡了太久,自己都覺得不能再睡了,有人在耳邊又吵又鬧,就忍不住睜開眼睛了吧。”趙矜冉點點頭。葉海問他:“青禮哥怎麼樣了?”趙矜冉說:“已經出院了,但被革職了。李木會照顧好他的,不要擔心。”葉海說:“青禮哥是個堅強的男人,會沒事的。”趙矜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點點頭。葉海說:“葉忘哥把葉家所有的產業都變賣了,一半用來遣散底下的兄弟們,剩下的一半分成了四分,分別匿名捐贈到了我們四個兄弟小時候呆過的孤兒院,一分錢都沒有留下,倒是乾乾淨淨。”趙矜冉沉默地看著他。葉海說:“他們說葉忘哥臨走前讓人叢倉庫裡領走了好幾十公斤的炸藥,他是生怕炸不死自己嗎?拖著那麼一條腿,爬上爬下地埋炸藥,也不嫌累嗎?”趙矜冉依然沉默。葉海看著他,笑了笑,“趙矜冉,你是不是很喜歡我?”趙矜冉點點頭。葉海又問:“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嗎?”趙矜冉又點點頭。葉海撲哧一笑,“不要那麼多,只要一點點就好,剛剛好的一點點。”趙矜冉向前傾過身,抱住身前的人,緊緊地。夢裡有個鬼魅好聽的聲音不停地在耳邊呢喃著“葉海,乖。”趙矜冉驚醒,抹了把臉,眼神正對著的方向是床頭的鬧鐘,午夜三點十五分。嘆息著轉頭,卻是心驚肉跳地瞪大眼。身邊的床空蕩蕩的一片寂寞,那個原本躺在這上頭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趙矜冉跳了起來,葉海的房間裡有自己專屬的浴室,透過磨砂玻璃門,淡黃卻溫暖的燈光氤氳著水汽正慢慢滲透出來。趙矜冉急忙去開門,浴室的門沒有鎖,輕輕一推就開啟了。滿室的水流潺潺,透明冰涼的水裡隱隱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