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劉傑這番破罐子破摔的話,秦海沉默了一會,然後問道:“市裡是什麼態度?”
劉傑沒好氣地說道:“市裡能有啥態度,都想著甩包袱唄。以往我們能掙錢的時候,那都是市裡的金疙瘩。現在不景氣了,就都成了包袱。我們副市長沈傳明,一見我們這幾個人就皺眉頭,好像我們欠了他多少錢似的。”
“如果我現在打算和你們廠搞合作,市裡會有什麼要求?”秦海索性直截了當地問道。
劉傑來找秦海之前,就考慮過秦海是否會對紅光廠感興趣。現在秦海這樣說,劉傑並不覺得有什麼意外。對於市裡的態度,劉傑是極為了解的,他想也沒想便答道:
“只要能夠保證廠裡的資產不流失,其他什麼要求都沒有。其實,就算是廠裡的資產流失了,市裡也不會管,在市裡看來,我們這些廠子早就是廢物了,資產不資產的,根本就沒什麼用。”
“那……豈不是白送了?”秦海目瞪口呆地說道。
“可不是白送嗎?”劉傑壓低了聲音,不願意讓旁邊的人聽見,他說道:“秦總,咱們也算是老朋友了,我給你交個底。我們金塘有幾家企業,有南方人過來搞合作的,差不多就是白送給他們一樣。廠裡的裝置隨便用,工人隨便給點工資就行,掙的錢全都讓南方人拿走了。”
這是今天劉傑第若干次向秦海說起“南方人”這個詞了。秦海知道,劉傑說的是來自於南方几個開放城市的商人,這些人透過與港、澳搞合作經營。成了先富起來的人,然後便又把生意做到了全國。這些人的腦子很活絡,資金又極其雄厚,在內地做生意可謂遊刃有餘。
對這些“南方人”來說,當地工人和政府的利益都是什麼浮雲,自己能掙到錢才是最為重要的。秦海自己也曾經與一些這樣的商人打過交道,在秦海看來。這些人只能用“經濟動物”這個概念來形容,因為他們除了掙錢之外。幾乎沒有其他追求的東西。
“沒有人找你們廠合作嗎?”秦海問道。
劉傑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道:“怎麼會沒有呢,我們玻璃鋼廠也有幾百萬的資產。也是一塊肥肉呢。不瞞你說,真有人來和我談過,想用我們廠的裝置搞生產,利潤分我一份,我沒答應。”
秦海奇怪地問道:“這不是好事嗎,你為什麼不答應?”
劉傑道:“我聽了一下他們說的生產工藝,那基本上就是掠奪式的生產,幹上兩年,我們廠的裝置就全報廢了。我老劉雖然說沒什麼大本事。沒法帶著全廠職工脫困,可是好歹也還有點良知,我不能讓廠裡這麼多裝置毀在我的手上。”
“你不是說。市裡都不管你們了嗎,你還這麼認真幹什麼?”秦海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道。劉傑說的話,秦海也是有些半信半疑,在那個年代裡,有些國企的廠長經理甚至不惜主動勾結外賊來瓜分自己管轄的國有資產,但像劉傑這樣不願意與外人狼狽為奸的。倒也不算是鳳毛麟角。應當這樣說,任何時候好人總是多於壞人的。不是誰都會黑了良心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劉傑聽出了秦海話裡的意思,他自嘲地笑了笑,說道:“唉,秦總是不是覺得我在唱高調了?其實,我,還有老於他們幾個,都是同一類人,老思想,臉皮薄,生怕自己做事不地道,以後被職工戳脊梁骨。我為什麼覺得你秦總是個可交的人,就是因為你秦總也是大公無私的人,不會去做昧著良心的事情。”
“呵呵,劉廠長過獎了。”秦海微微一笑,換了個話題,問道:“劉廠長,我打聽一下,你們廠一個月需要掙多少錢才能夠達到盈虧平衡?”
“不少於5萬。”劉傑伸出一個巴掌,說道:“我們廠300多職工,還有將近100退休工人,工資加上退休金,就是4萬多。再加上一些行政開支,有個萬把塊錢就可以了。這樣加起來,差不多就是5萬塊錢。”
劉傑說的5萬元,是紅光廠維持職工生存的最低標準。如果紅光廠要正常經營,還會涉及到其他許多開銷,那就不是5萬元的毛利能夠支援的。劉傑怕自己把數字說得太高,嚇跑了秦海,因此只是報了一個最低的水平。
“以你們廠的裝置情況,如果有一兩個好產品,一個月掙到5萬塊錢,應當沒什麼難度啊。”秦海用自言自語般的語氣說道。
“誰說不是啊。”劉傑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對著秦海說道:“我也是覺得,我們廠現在就是缺少一兩個好產品,這不,聽說你秦總到金塘來,我馬上就趕過來了。你問問小鄧,他那個吉普車都沒有油了,是我拿私人的錢墊上給加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