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說起恆宇,她只是打量了洪建學一眼,但是那一眼卻刻進了心裡。這個和上海路拆遷有關和爸爸自殺有潛在關係又準備拆掉朱雀巷的人,叫她無法不印象深刻。她不天真,掩埋真相的往往是無窮的紛亂的層層黑幕,何況事隔多年,一頓飯毫無意義,根本無從探究什麼。
有些聲音,儘管你親耳聽見,有些事情,儘管你親眼目睹,但是那並不代表真實,真實的只有心的感應。對父親堅定的信賴讓她萬分不忿和疑惑,壓抑了數年,有機會探尋真相,她決計不能放棄,假如要付出代價……
她也絕對絕對不能放棄。
名仕閣的菜式無非就是魚翅鮑魚,陳婉沒吃過,但是食譜上看的多了,也不覺得如何出奇。洪建學見她儀態從容,金絲眼鏡裡流露出一絲意外。她這種年紀的女孩或另類或溫順,能做到從容大度的倒是鳳毛麟角。
“洪公子今天破費了。你是我們公司的衣食父母,這頓飯按理是我請才對。”蔣小薇說。
洪建學微笑說:“我只是喜歡名仕閣的環境,這些東西估計你們都吃膩了。燕鮑翅是富貴東西,氾濫就變成惡俗。”地方上的衙內慣常乖張跋扈,只是洪建學在生意場上浸淫了幾年,裝假作秀是會的,今天又刻意掩飾著不能唐突佳人,所以用詞自我感覺文雅不少。
“也就只有你有資格說這樣的話。”蔣小薇星眸微轉,乜了他一眼。“我們小人物哪裡學得來將富貴當惡俗。”
“你是捧我還是貶我呢?我是怕陳小姐把我看俗了,所以先自踩兩腳。”
陳婉見提到自己,停了手上的包銀筷子。她少和人應酬,不知道場面上的話該怎麼說才有分寸,只是笑了笑便作罷。在洪建學眼裡,與桌上其他被男伴哄得嬉笑怒罵風騷百態的女孩又是一番不同的風景。
席間談起昨天的新聞,昨晚電視上關於朱雀巷的鏡頭只不過是一晃而過而已,小道訊息在民間流傳了不少。“那幫刁民不嚇不老實,昨天抓了幾個,今天乖乖來籤合同的有幾十戶。”洪建學淡定的笑容下是盡在囊中的自得,“市裡開會說了,誰和政府過不去,政府就和誰過不去。來籤合同也算他們識相。”
其他人紛紛附和,有的談起昨日衝突的熱鬧景象更是眉飛色舞,渾不知當事人的切身之痛。
陳婉一口翅饌梗在喉嚨裡,之前的濃香似乎化作淡淡的血腥,欲嘔難嚥。撥弄著手上的湯羹輕聲問洪建學,“這樣讓那些人將來住哪裡去?”
洪建學詫異地望她一眼,然後笑起來,說:“市區裡多的是商品房,該補償的錢給了,他們住哪裡不是我們考慮的問題。Vivian只說你品學兼優,還沒說你心眼軟。你是學經濟的吧,應該知道市場經濟要適應商品經濟發展的需要,區域性利益要為整體利益讓步的道理。”
陳婉心裡冷笑,她倒是想知道整體利益中的整體是指哪部分。
洪建學不太願意和她探討這個問題,把話題岔開,問起陳婉的學業。陳婉不卑不亢一一作答,洪建學興致盎然問她有沒有想法到恆宇實習,陳婉心裡一動,笑說:“我才一年級,離畢業還有三年呢。”
洪建學見終於勾起她的興趣,大感快慰,掏出名片說:“畢業前多接觸社會有益無害,有時間來公司找我,瞭解一下正常的運作和職能對你將來有好處。”
陳婉避開洪建學的手指接過放回袋子裡,然後拿出不停作響震動的手機,對洪建學嫵媚一笑說:“出去接個電話。”
闔上包間的門,不由暗呼一口長氣。
她對今天洪建學的邀約有極大的防備心理,來前央求何心眉隔一個小時給她一個電話,這樣假如遇上不好的情況也能趁機及早脫身。其實也沒多久,只是如坐針氈的,早就不耐,“終於打來了,我怕死你給忘記了。”她不迭的抱怨。
何心眉象是在吃東西,含含糊糊的說:“怕什麼,一頓飯又不能把你給吃了。我是為你好,如果是桃花運,可要抓緊機會。”
“狗屁,爛桃花才是真的。”陳婉頓足。“好了,我也準備閃人了,謝謝你電話,明天帶吃的給你。”合上手機翻蓋,抬眼間走廊裡一群西裝革履的人從面前緩步走過,她想閃回房間已是不及。
難得看見那混賬正裝的扮相,倒是人模狗樣的。他和旁邊人低聲說了句話,踩著大理石地面反射的水晶燈的耀眼光芒一步步踱向她。陳婉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心裡一凜,滿是戒備地仰臉望向他。
“你怎麼在這?”他語氣咄咄逼人,像是詰問。
“吃飯的地方當然是吃飯了。”她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