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民揮著拳頭掙扎反抗。局勢越來越亂,謾罵和詛咒聲飽含著憤怒,狼狗的咆哮獵獵在耳。
陳婉看不見舅舅舅媽在哪裡,滿眼都是湧動的人頭,心一急,就往人堆裡扎。秦昊見局勢開始有控制不住的跡象,哪裡容她再參與進去,一隻手握著她胳膊把她往回拖。陳婉死命掙扎,拳打腳踢的,“走開,你放手!”亂髮飛舞掃到他眼睛裡扎得生疼,他發狠把她拖回屋簷下,吼道:“想死啊?人這麼多,亂起來踩都踩死你!”
從沒見過他如此猙獰的表情和狠厲的語氣,陳婉楞了一下,“我舅舅……”說話間帶了縷哽咽,秦昊心裡一軟,平時張牙舞爪的她遇上事也只知道哭而已,還是個半大的孩子。放軟了語氣哄她:“亂哄哄的,你這會進去能找見人?你乖乖站在別動,我去找。”
他也不知道怎麼就這麼輕易地被鼓動了,話音一落想起她那聲“垃圾”,不由咬緊了牙。見她聞言猶疑地點了點頭,眼巴巴地看著他,低聲罵了一句操,轉頭擠進攢動的人堆。
人力在國家機器面前渺小如塵埃,強弱懸殊,人群簇擁最緊密的中間位置經過一輪激烈的衝突後漸趨平靜,憤怒的吼叫和警犬的狂吠聲漸漸息弱,只有警笛長鳴。陳婉終於在後退的人潮中發現舅媽,高懸起的心稍略放下,衝過去拉住舅媽往路旁的屋簷下躲,“小宇呢?舅舅呢?”
“小宇和我一起去找你舅,走散了。你舅……”舅媽性子軟,一輩子沒經過這種事,神情呆滯,說著就流眼淚,“你舅被抓起來了,抓了好幾個。”
說話間秦昊灰頭土臉的過來,“抓了9個帶頭的,你舅也在裡面。”
“和他說過多少次別管人家的事,他不知道中了哪門子邪,說什麼同氣連枝,唇亡齒寒,拆完西街就輪到我們,從冬天開始帶著西街的人到處上訪。我多說幾句,你舅又怪我婦道人傢什麼都不懂。我不是為了他為了家我什麼時候和他紅過臉?”舅媽吶吶自語。“他說只是上訪只是帶著人靜坐表示下,誰知道今天鬧成這樣。”
“幼稚!”秦昊在旁冷哼一聲說道,“這樣的事情不抓幾個帶頭的殺雞儆猴,這裡的人什麼時候能散開?靜坐,找幾個便衣進去喊幾聲口號扔幾塊磚頭就有抓人的藉口,那叫有法可依、正常執行公務!你想坐也坐不住!要抓的人早就定下來了,你舅沒事上什麼訪?把自己往槍眼上堵?”
“有你這樣說話的嗎?我家的事情輪到你管?”陳婉早已方寸大亂,他用詞尖刻,聽起來象是風涼話一般逆耳到極點,看見舅媽淚眼婆娑,心裡更是著急,窩的一團火忍不住就衝他發洩起來,“我舅舅幾十歲人了,幼不幼稚你沒資格評價!”
“你……”秦昊被人群推擠了半個多小時,本就不痛快,難得做件好事不僅連個謝字都沒有,還被她一輪搶白。鐵青著臉,下巴抽搐著,被她氣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陳婉見他直了脖子,不甘示弱地睜圓了眼睛回瞪。
舅媽搞不明白這個說話底氣十足毫不婉轉客氣的陌生人是誰,擔心著自家男人也顧不上仔細盤問陳婉,憂心忡忡地對陳婉說:“你舅是被警車帶走的,存正那孩子不是認識公安局的人嗎?打個電話叫他幫忙問問,看能不能把你舅保出來。”
陳婉再三思考,也沒有別的辦法好想,點點頭和舅媽說:“那我們先回去打電話,小宇估計找不到我們也先回家了。舅媽,你先別急,我舅又沒犯法。最好能把其他幾戶也召集起來合計合計,人多力量大。”
陳婉沒有多看秦昊一眼,挽著舅媽的胳膊先行一步。秦昊站在身後跟上去也不是離開也不是,再次低聲罵了句,然後扯開喉嚨問:“方老二認識的人有我多?有現成的菩薩你不拜,你是不是笨蛋?”
陳婉聞聲僵了僵,放開舅媽的手,上前幾步走近他,“剛才你幫我找舅舅,謝謝你。”
他握拳冷笑,“聽你一個謝字可真難。”
“心裡一著急,忘記道謝了。”她垂下眼,再抬頭時讓幾乎沒見過她笑臉的他猛一愣,“今天謝謝了。不過再給你添麻煩就不好意思了。”如果不是那一刻慌亂忡忡沒了方寸,她怎麼可能接受他的幫助,承他的情?“你說的對,我確實是個笨蛋。”
秦昊冷眼睨視著她客氣但疏離的笑容,一團濃霧從心裡最深處升起,抹不掉揮不散,堵著呼吸。耳邊高音大喇叭還在聲嘶力竭地呼喊著:“你們已經違反了《治安管理處罰條例》……”
第24章 真實
陳婉後來曾經看過一篇報紙的社論,回憶起這一日的情景淚流滿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