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甲回去之後,情緒消沉,早晚唉聲嘆氣。孫富的那番話說到了他心裡,令他十分掙扎。他一面舍不下恩愛的十娘,一面又不敢違抗父命,否則便會失去錦繡前程。幾次看著十娘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又難以啟齒。
夜間,十娘半睡半醒間忽聞枕邊傳來嘆息,便問李甲可有心事。
李甲聞言越發難過。
十娘乾脆披衣而起,誠摯再問:“你我相識兩載,如今更為夫妻,彼此間有怎樣的話說不得?公子不說,將話悶在心裡,豈不是悶出病來?妾一身一心皆在公子身上,公子如此,妾不能勸慰,又豈能心安。再者說,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公子若真有難處,不妨說出來,你我二人一同商議豈不好?”
李甲噗通跪在十娘面前,流淚痛哭:“十娘,我已是走投無路了,請十娘成全我,我必永生不忘十娘情誼。”
“公子這是做什麼!”十娘嚇了一跳,剛想避開這一跪,卻被他話音中透露出的不詳驚住。
十娘知李家反對她入門,李父幾番寫信來訓斥,李甲為此不敢歸家,她一切都看在眼裡,每日解勸寬慰,哪怕明知去了李家日子艱難,甚至可能被拒絕入門,但卻沒料到一向溫柔多情的李甲會這麼快的先變了心。
十娘簡直是五雷轟頂,眼中透出幾分絕望,忍著心酸,問道:“公子有話但說無妨。”
李甲聞言,忙將今日遇見孫富,以及對方的一番言論都詳細說了。
十娘滄然一笑,滿心冰冷,後退著跌坐在床上。十娘雖悔恨自己有眼無珠識錯了人,但情郎已變心,她斷乎沒有死纏爛打的意思。想著這兩年二人之間的溫柔繾綣,甚至白日裡還在憧憬日後的美滿恩愛,現在當真是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
“公子已應了他?”十娘聲音輕飄,卻是已生死志。
李甲眼睛一亮,忙道:“未與十娘商議,不敢擅自應承。”
“無恥!”突然一聲冷喝,門外傳來平安怒氣勃發的聲音:“十娘,快開門!我倒要瞧瞧李公子賣妻是一種怎樣的嘴臉!”
這幾天平安都在忙乎著小生意,打算的已差不多了,正準備與十娘細說,畢竟身無分文,本錢還要十娘出。原本李甲的狀態她都看在眼裡,並未在意,只因對原故事先入為主,始終認為杜十娘是在江上自盡,根本沒想到蝴蝶翅膀一扇,不僅他們行程推遲,孫富更是提前找上門來。
晚飯時十娘與她嘆息了兩句,說李甲今日格外反常。
平安當時隨口安慰兩句,可到夜間睡覺時,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兼夜深人靜,便聽到隔壁房中隱隱傳來說話聲。平安無意聽到一個人名兒——孫富,登時猛然坐起身,面色大變。待她來到十娘房門外,聽完了整件事,已是怒火中燒!
平安的聲音驚醒了絕望的十娘,本不想平安牽涉其中,但平安不肯,只得去開門。
李甲早在聽到平安話音時便滿臉羞愧緊張,趕忙從地上起來,站在那兒不做聲。
雖是一個屋簷底下住著,一個鍋裡吃飯,但李甲與平安關係平常,言語甚少。一來是出於避嫌之意,二來平安看不上李甲,李甲又覺得平安不大像個尋常侍女,身上總有些格格不入之感。今見平安滿臉怒色的進來,李甲本就心虛慚愧,此刻更是在平安噴火輕蔑的目光中垂頭委頓。
“平安……”十娘一張口,卻是淚痕滿面,絕望散去,滿腹心酸委屈。
原故事中的十娘孤身一個,一心倚靠都在李甲,李甲生出二心要轉賣她,她再無其他生路,才會最終決絕投江。如今十娘身邊卻有個平安,名義主僕,卻似姐妹,且因平安殼子裡住著個幾經坎坷的異世之魂,言語間十分有主意,無形中也成了十孃的心理支撐,二人在世間相依為命,勝似血親。
見了平安,十娘便沒了方才一心求死解脫的絕望。
平安來到她跟前,握著她的手給予支援,而後目視李甲,冷聲問道:“方才在外聽得不清楚,許是有誤,李公子要賣妻?十娘價值千金銀兩?是也不是?”
李甲為十娘贖身,柳遇春不僅借出房屋給他們居住,更為他們佈置了紅燭洞房,一對兒苦盡甘來的有情人做了夫妻。古人成婚雖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人這場親事認真說起來並未得到宗族承認,是沒有法律效力的,但李甲娶十娘並無人逼迫,乃是他心甘情願,雖說律法宗族不承認,他自己卻是將十娘視作正妻。既如此,眼下李甲要將十娘轉賣給孫富,難道不是賣妻?虧得還是讀書人!
李甲被問的滿臉臊紅,眼中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