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下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師弟說,初入仙門的人,朔望夜裡在山穴邊上能產生氣感……”
程潛並沒有供出李筠,因為他感覺自己和李筠一樣卑劣,如果這種時候還要互相攀扯,那就太無恥了。
可惜事與願違,程潛的話音沒落,那缺心少肺的嚴少爺已經自動將他的話補全了。
“那小丑八怪連氣感是什麼都不知道,”嚴爭鳴不近人情地道,“這種事我都不用問,準是李筠告訴他的。”
李筠猛地被戳中了心虛處,慌亂下他本能地站直了幾分,為自己辯護道:“我……我只是說一個猜測,又沒有讓他去山穴,誰會知道他入門才這麼幾天就敢公然違背門規……”
嚴爭鳴冷冷地截口打斷他:“你還有臉在這廢話,李筠,你心術不正不是一天兩天了,別以為躲在後面煽風點火,別人就不知道你幹了什麼——至於那小丑八怪,我看也不用找了,他要是被拖進群妖谷一宿,現在收屍都晚了,指不定連骨頭渣子都被什麼東西給嘬乾淨了。”
前半句還沒什麼,反正他們倆互相看不順眼不是一天兩天了,可嚴爭鳴的後半句話卻把李筠的臉色給說得又白了一層。
李筠猛地站了起來,幾乎碰翻了桌上的筆墨:“師父,我……我……我……”
他連“我”了三聲,也沒有“我”出什麼來。
李筠腦子裡空白一片,一時間毫無主意,木椿真人一雙沉沉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李筠不由自主地避開——他既沒有勇氣承認是自己攛掇韓淵去的,也沒有勇氣面對自己可能已經害死了小師弟的事實。
他如果真有這樣的勇氣,想看山穴早就自己去了,還用得著四處找替死鬼麼?
然而懦弱也許是某一時刻的陷阱,一錯腳就會踩進去,事後的懊喪卻幾乎是一個少年所不能承受的。
李筠躲躲閃閃的目光無處安放,最後病急亂投醫似的落到了程潛身上,他近乎是慌不擇路地對程潛道:“三師弟,你聽見了,我……我昨天沒有騙他去山穴的意思,對不對?我沒有說過讓他去山穴,我還告訴過他,那是違反門規的。”
程潛將頭深深地埋下,沒吱聲,這話茬太沉重,死死地壓在他的良心上,壓得他快喘不上氣來了。
木椿真人已經站了起來,李筠手足無措地叫道:“師父……”
可他還沒來得及說出什麼,就見木椿真人彷彿被什麼憑空拉扯了一把,用跌坐的姿勢重重地摔回到了石椅上。
這動靜有點大,連正忙著和李筠吵架的嚴爭鳴都莫名其妙地回了一下頭:“師父,你怎麼了。”
木椿真人卻沒有立刻回答,他彷彿不知道屁股疼,淡然地順勢調整了一下坐姿,擺擺手道:“都少說幾句——程潛,你將那邊掛著的老檀木料取來給我。”
程潛不敢耽擱,一路小跑,將掛在傳道堂一角的一塊半尺見方的平安無事牌取了下來,遞給師父,同時,他忍不住多看了木椿兩眼。
只見那木椿真人垂著眼,端坐堂前,似乎和往日沒什麼不同,但程潛敏感慣了,別人出一聲長短氣他都聽出個喜怒哀樂,此時看著師父,他雖然說不出什麼道理,卻始終覺得師父身上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
縱然是熟悉的面孔與熟悉的坐姿,他整個人卻籠上了一層說不出的陰鬱冷肅。
師父是讓韓淵的事給氣瘋了,還是方才那一下撞了尾巴骨?
沒容程潛細思量,只見那木椿真人忽然並指如刀,向那塊老檀木劃去,他的手蒼白而衰老,佈滿了乾燥的皺紋,枯瘦如同雞爪,指尖卻彷彿寒泉冷鐵,凝著某種逼人的戾氣。
程潛這才明白,沒有氣感的人照樣感覺得到符咒的威力,只是要看那符咒是出於誰手。他驀地退後一步,被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在場所有人都觸碰到了符咒成型過程中那不可思議的力量,整個扶搖山好像被他驚動,為之戰慄不已,頃刻符成,木椿真人收指,竟沒有一片木屑沾在他的手指上,他居高臨下地審視著新成的符咒,臉色是說不出的漠然。
那不是看木頭這種死物的神色,他簡直像是在看一個人,還是帶著幾分苛求與鄙夷的人。
“爭鳴過來。”木椿真人叫過自己的首徒,平日裡那種拖拖拉拉的語氣蕩然無存,一字一頓彷彿是個久居上位的人,讓人本能地生不出什麼反抗之心。
他將木牌交給被符咒真正的力量驚呆了的嚴爭鳴,囑咐道:“你拿著這個,下山穴去找紫鵬真人,與她交代清楚來龍去脈,叫她幫忙找人——放心,你小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