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賢只得即刻出朝,且不回私宅,竟到候家來。門上報過,才請忠賢入內。相見坐下,忠賢道:“數月未見,丰姿倍常豐滿。連日奉請進宮,怎不見去?皇爺問過幾次,若再問時,就難回了。”印月道:“面色雖好,只是心裡常時不快,故未進去。皇爺心上的人多,那裡還念得到我?”忠賢道:“你是自在慣了,像咱終日裡操心,一刻也不得閒,還不知該怎麼樣的不好哩。”秋鴻在旁道:“像你終裡克只想害人,怪不得時刻操心。別人也像你,狗血把良心都護住了哩。”忠賢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君,被他幾句話說著他的真病,登時間把臉漲紅了,又不好認真,只得罵道:“臭尖嘴騷根子,再說胡話,咱就送你到前門上去!”秋鴻道:“我就到前門上去,你也還到厚載門幹你的那舊營生去。”二人鬥了一回嘴。
忠賢到坐了這半日,茶也沒杯吃。印月笑著叫丫環拿茶來。茶罷擺酒。忠賢道:“皇上幾次著人請你進宮,你何以不進去?咱今日竭誠來請你,明日是個好日辰,進去走走罷,莫辜負皇爺的情意。”印月道:“我不去。在家好不自在,我到進去討氣受麼?”飲酒之間,被忠賢說方說圓的哄騙,印月也快被他說動了,漸有應允之意。秋鴻道:“太太,你莫聽他這涎臉調謊的老花子胡話。楊、左諸人與他有仇,他千方百計的弄來打殺了。娘受了人的氣,他原說代娘報仇的,他一丟幾個月,睬也不睬,他的話可聽的?”忠賢道:“好姐姐,你把人都屈殺了!你孃的事刻刻在心,只因他是個主母,急切不好下手,比不得別人,若是偏宮也還好處。況內裡的事咱不十分詳細,須要你娘進去,方好尋他的破綻。”秋鴻道:“你這張嘴,除得下來,安得上去,專會說鬼話!我問你:楊、左諸人與你有仇,謀殺他罷了,他得了人的銀子與你何干,要你假公濟私?人已死了,還不饒他,處處追比,使他家產盡絕,妻離子散,追來入己,是何天理?別人的東西你還要了來,難道孃的一顆珠子就不要了?對你說過千回萬遍,總是不理,也要發到鎮撫司,五日一比才好,即此就可見你的心了。”把個魏忠賢說得啞口無言,只是淡笑,說道:“要珠子何難!明日差人到廣東去揀幾鬥好的來送你。”秋鴻道:“一顆尚難尋,還想要幾鬥哩!專會說大話。認你照乘珠、闢塵珠都不要,只要孃的原物,若有原物才進去,若沒得,莫來纏擾。”忠賢道:“可有這話?”秋鴻道:“有這話。”忠賢道:“你做得主麼?”秋鴻道:“與你拍個手掌,今日有了,今日進去;明日有了,明日進去。”二人真個打了賭賽。忠賢隨即辭了,起身而去。真個是:搜山煮海尋將去,捉虎擒龍覓得來。
忠賢回到私宅,李永貞等便來問信。忠賢將前話說了,劉惹愚道:“這珠子在當店中,雖是年遠,畢竟還在本處,不然也只在京城富貴之家。可差人往涿州去查,各當店年久的一一查問,再懸重賞,不日自有。”忠賢果然隨即差人去查訪。去了月餘,俱無蹤跡。也是天緣湊巧,其時正是枚卜在邇,幾翰林名望者皆冀大拜。有個翰林馮銓,乃涿州人,萬曆癸丑進士,論資格年俸也還尚早。他因父親馮盛明做過薊遼兵備道,奴酋陷遼陽,他便棄官而歸。後來熊廷弼論他擅離汛地,問了軍罪。他因傢俬頗厚,顧不得多費幾萬金謀升入閣,可以從中救父。他與崔呈秀同鄉同年,要日間去託他,恐有人知覺,遂至晚間便服到呈秀寓所。先送他若干禮物。呈秀道:“年兄見委,敢不盡心?只是裡面說越次,甚是推阻。小弟再三開諭,始有可圖之機,但所費甚多耳。”馮銓道:“小弟也非過望,但有不得已之私情,兌所心諒,凡事聽兄裁酌,就多費些也說不得了。”
二人對酌。只見一個小青衣來,向呈秀耳邊說道:“裡面退出來了,不是的。”把個小紙盒子遞與呈秀,呈秀開啟來看,卻是幾粒大子。馮銓道:“這珠子也就好了,何以還退出來?”呈秀笑道:“這珠子有個原由。”二人飲至更深,馮銓辭回寓所,只見一個家人來呈上家書。馮銓拆開看過,家人道:“本州當店,惟爺家的最久,今魏爺來要珠子,終日差人來吵鬧。”馮銓想道:“正欲圖大事,又有這件事來纏擾。”甚是煩悶。對家人道:“你們莫慌,且等我明日問過崔爺,自知緣故。”
次日,呈秀來回拜,坐下,馮銓問道:“魏公要珍珠,何以到差人到涿州當店中尋?寒家雖有兩典,卻無好的,若要好的,還是這京中才有。”呈秀道:“非也!中有個緣故。”把椅了扯近,向馮銓耳邊道:“魏公當日微時,曾有顆珠子當在涿州,有二十餘年了,如今必要尋那原物,故到寶典雲尋。”馮銓想了一回,忽猛省道:“是了,昔年曾記得有個人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