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雨的天氣呢,落聲會吩咐她在做完一天的家務以後,幫他將一早搬出去的花再搬回屋裡。
第十九天的中午,只聽見“咣噹”一聲響。落聲從房間裡探出頭來,見沉醉正挽著袖子,呼哧呼哧端著一大盆的衣服穿過大廳。
白衣男子只看了一眼,就變了臉色:“誰讓你隨便動我的蘭花?”女子的腳邊是打碎的花盆碎片和散落一地的三色土,土裡依稀有一株只長了兩片葉子的小植物。
“我好心幫你把這花搬進屋。誰稀罕你的破花!”忙碌了一早上的女子本來就一肚子的怨氣沒處撒,如今這炮仗一點,立刻就著了。
落聲根本沒有理會對方,沉著臉走過去將花苗帶土捧起來,轉身進了花房。
“切!”沉醉狠狠跺了一下腳,“什麼破事,本姑娘再也不管了!”
落聲一個人忙碌了許久,走出花房時才發覺已經過了午飯時間。桌上沒有像往常一樣擺好的飯菜,耳邊也沒有了沉醉製造的噪音,落聲突然才覺得這所房子好像太大了,空空蕩蕩的。
那株蘭花是難得的品種,本就長在北端極寒之地。昨晚,他故意將花留在屋外。不想沉醉好心辦錯事。也怪他,禁止沉醉進出花房,她沒處安置那蘭花,就隨手放在了大廳裡。
落聲不經意間從花房晃到了客房,見客房的門開啟著裡面空無一人,又慢悠悠地晃到視窗。天空陰沉沉地,隨時都會下雨,運氣好的話,也許會下雪。
這半個月裡,沉醉每天都在唸叨著什麼時候下雪。她還不過是一個孩子,一場意料之外的雪就足以讓她雀躍不已。
當然,孩子都沒有什麼固定的喜好。今天會喜歡這個,明天也許就會期盼那個。不過,沉醉比孩子大了那麼一點點,所以她的心思還是很好琢磨的。
從舞柳山莊回來的第二天,她就老老實實地告訴了落聲她最大的期盼。她不遠千里來到江南,是為了尋找她的親生父親。據她死去的母親說,她的父親姓盧,來自江南的商賈之家。可惜江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人生地不熟的,要找一個盧姓商人猶如大海撈針。一路打聽過來,卻半點線索也沒有找到。
落聲問她可還有其他憑證。女子猶豫了一下,從懷裡取出半塊玉璧。玉璧鑲嵌在一小段規整的楠木之中,有一邊切口整齊,一看就是被人為裁截過的。這樣的東西一般人家也會有,所以落聲一時也沒有什麼方向。
“如果找到了,你打算如何?”落聲摩挲著半塊玉璧,看著滿懷希望的女子。那樣明亮的眼睛簡直可以和星辰相較。
“當然是……當然是……哎呀,我哪有想這麼多!”
一個人往往只關注著腳下的路,卻忘了去思考路的盡頭是什麼。
比星辰還要璀璨的眼睛,是因為有了希望的支撐。實際上,落聲無端地希望她永遠都不要找到她的生父。
落聲望了一眼越發陰沉的天空,大漠很少下雨,所以沉醉從來都沒有帶傘的習慣。
。
這晚,沒有月亮,天空漆黑如墨。她睜大了眼睛,無數的線條從看不到盡頭的高處落下來,砸在她的臉上。她已經沒有任何的知覺,唯一可以聽到的是身體裡汩汩的水聲。她心想自己的心上一定有一個大窟窿,她出來地太急了,都沒有來得及看清楚那個洞到底有多大。如果那個洞太大的話,明天一定會嚇壞那些早起的路人。不過,她已經儘量地走出了很遠很遠,誰也不會聯想到蕭府與一具冰水裡浮腫恐怖的屍體有關。嗯,不會的。嗯,這樣就好了,這樣就最好了。
無窮無盡的無根水忽然被截斷,漆黑的天空被一方明晃晃的天幕所取代。她記憶的盡頭,是一張戴著面具的臉。他的頭髮垂下來,靜靜地落在她的臉頰旁。“就這樣死在冰冷的冬雨裡,會不會太委屈了?”隔著重重的雨聲,那個聲音模糊不清。
重新醒來的時候,窗外的陽光正灑在她身上,無限仁慈。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身上的傷口被妥貼地包紮好,忍著痛楚已經能勉強下地走路。
她裹上放在床頭的裘衣,扶著牆壁,一步一步挪到了門口。
那個人背對著她,穿了一身軟軟的白衣。那是舊曆七月的月光揉碎洗褪後,再搗上千萬遍才流淌下來的古舊的白。長髮用一根木簪隨意地挽起,幾縷散落的青絲被夕陽細細地塗上了一層柔軟的金色。屋簷下的人坐在老舊的木製臺階上,用杓子耐心地為身邊的每一株植物澆水。
一縷風路過這個安靜的庭院,惹得窗邊香樟樹的葉子沙沙作響。一片深秋的落葉似乎這才想起了時節,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