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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悸。

他似乎有點明白,那或許正是自己前世的寫照,前世的自己是一個作惡多端的罪人,所以要受這千刀萬剮之刑……但他不懂,如果那真是自己,那麼又怎能數到最後?

人,他很明白,能夠承受的痛苦永遠有限。此人或許在第五十刀就已經喪命,又或許在第兩百零一刀。

這無法讓人明瞭。然而睜開眼,他依舊是王笙,一個普通的大學講師,窗外的陽光明朗,此刻已然是初夏。

王笙的祖母也能看出他睡眠情況的糟糕,這種情況看醫生往往不會有太大的效用,祖母認為是邪祟作怪,硬塞給王笙一串經年久遠的佛珠。明明不信這些,但又不忍心拂了老人的好意,王笙只得作罷,這日出門將佛珠套在了手上。

雖然不信,但是開年以來這不休的噩夢讓王笙自己都認為自己中了邪。佛珠是普通菩提子所制,足足十八顆。不知是多久遠的東西,每一顆都摩挲得光滑透亮。他對這光滑不以為意,那位算命僧曾說過他頗有佛緣,被他當作是耳旁風。

這日無課,他只是去教學樓取一些備課所需的資料,走進那片樹林,春季充足的雨水與這些天連日的日照讓樹木長得蔥鬱了,枝葉分割了天,斑點似的光照射下來。他幼時就愛來這篇樹林,幾十年過去,它卻越縮越小,最終只是一片校園裡的棲息地。

剎那間,他恍惚又有了那種被人暗中跟隨的感覺。

四下無人,他接著看,卻依舊瞧不出什麼端倪。看不見,卻能聞見:腥氣。和往常樹林不同,不只是那些草木生靈的腥氣,而是一股血一樣的甜腥——

他感到手腕在顫抖,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抓緊他的手腕。

抬起手,他才驚然發覺,這種強大的血腥味來自他手上的佛珠!

而他還發現,這串佛珠還在不住地收緊,收緊,像是有生命一般,散發出濃烈的鐵鏽味;又像是一雙手,在牢牢握住自己不肯鬆開!

王笙顧不上發愣,連忙拼了命地扯開這佛珠,而這佛珠竟然牢固之極,根本扯不斷。於是他趕緊將手合攏,另一隻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其從手上給颳了下來,直接摔在地上!

他拔腿就走,跑得飛快,不顧這還散發著陣陣腥氣的佛珠。

那股血的氣味讓他感到心神不寧,甚至有種心臟都受到其吸引,要緊跟著跳出來似的感覺。或許正真是見了鬼了,明明不遠處還能看到幾個行人,他卻覺得無比地惶恐。

而後,在他看不見的距離裡,金子問躬身拾起了這串佛珠。他的唇舌開啟,無聲道:好久不見。

結識無妄的第八年,青城開始下雪。

青城無雪,這是老一輩都知道的習性。那年冬天尤其地冷,路邊凍死的乞丐足以填滿整個護城河。而金子問的宮殿,用磚石加厚了牆壁,地龍燒得如春,好似一座莊嚴而又不可摧毀的城堡。

不日前,他在三省交匯的地界打了一場勝仗。那場仗打得算是漂亮,多虧這不期而至的鵝毛大雪,敵軍幾乎是在頃刻間被擊潰的。

無人能猜透老天爺,也無人能猜透金子問的心。兩萬俘虜,全被他找地方挖坑埋了;除此之外,對方領兵將領的頭顱統統被他割下寄還,氣得中央軍連日發報怒斥了這個毫無人性的狂徒。

省裡的百姓對他敢怒不敢言,可他無所謂:從殺第一個人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靈魂只能墮入地獄。既然如此,再令人髮指的事對他來說也是無恙了——他唯一在意的,只有一個名曰無妄的心結。

班師回朝,他裹在裘裡,從眯縫的眼神光中見到無妄。

無妄有他的樓閣,他高坐其上,手持佛珠,垂目唸誦,手卻在不住地顫抖。金子問知道,無妄是看見了,他從高處望去,正能見到遠方戰場上屍橫遍野的慘景,無妄從不為他的戰爭所祝福,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從槍林彈雨中殺出一條血路,只為能平安回來見上無妄一面。

他笑著招呼:無妄,我回來了。

無妄的手停止顫動,轉過頭來又還回波瀾不驚的面目。

他極少與金子問交談,因此,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足夠讓金子問銘記。此情此景,他們相對無言。最終他說:你若放下屠刀,我願為你還俗。

說罷他闔上了眼。

他見不得,見不得面前這美麗青年草菅人命的模樣,也見不得他帶著身浸足了血的寒氣仿若天真地望著自己。罪孽深重——他發自真心地評價。

聞此言,金子問陷入了一個幻覺。這句話他似曾是等了很久,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