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她記得的,是宋瀾身側、晚風中的纏枝花,那時夕陽雋永得天荒地老?,她抱了一朵碩大菡萏,眼中只?能看?見一個?人。
就如他也只能看見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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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時,江南終於落了雨,春旱暌違已久,此時落雨早就無法彌補當春的災殃,然而汴都?仍舊為這相隔甚遠、姍姍來遲的雨歡慶了一番,有臣子上表吹噓帝王誠心,亦有人提議,帝后?應重返太廟祝禱,感謝祖宗賜下甘霖。
宋瀾欣然應允,命定禮部擇選吉日。
然而兩人動身之前,一首歌謠卻先於他們傳遍了整個?汴都?,街頭巷尾的孩子耳熟能詳,不多時便落到了諸臣的耳中。
眾人遮遮掩掩,誰也不敢上奏,心照不宣地裝傻,畢竟除了讀書人,誰也不知道這歌謠是何含義。
玉秋實暗中查了許久,只?知最初是一位外地商人來汴都兜售赤金盃,他所售器皿刻紋美觀,又價格低廉,因此風靡一時。
誰料不久之後?,購置了赤金盃的人竟紛紛找上門來,指責商人所售乃是贗品,此物根本?不是赤金,使用不久後?便斑駁脫落,露出本里——原是赤銅打?造,貼了金箔。
商人不肯承認,於是眾人便以?石擊杯,叫過路眾人聽聲相辨、主持公道。
由此便傳出一首歌謠來。
宋瀾聽見這歌謠時,已是預備上太廟的前一日。
小皇帝坐在昏沉的乾方殿中,落薇坐在?前堂的屏風之後?,聽葉亭宴一字一句地將那首歌謠轉述給?了他,方聽罷,宋瀾便怫然大怒,掃落了面前案上堆得凌亂的奏摺。
落薇與煙蘿對視了一眼,輕輕挑了挑眉。
青年臣子溫潤的聲音似乎還回蕩在?殿中,輕輕地重複——
“假龍吟,假龍吟,風起雲行?無雨至,臥水埋金爪難尋。蒼苔原本?非碧色,怎以?此物作篔簹?蓮花去國一千年,雨後?聞腥猶帶鐵!”[2]
第34章 明月前身(一)
前些日子,汴都街頭巷尾都能聽見叮噹敲銅的聲音,連豐樂樓都在樓高處懸了一串銅鈴。
那首譏諷以銅作金商人的歌謠編得朗朗上?口,諸位商家都常唱上?一兩句,以示自家誠信經營、童叟無欺。
眾人本不?做他想,有一日卻突然來了一隊官兵,沿街收繳商戶擺出來的銅器和鈴鐺,喝令不?許再傳唱此歌。
一根綴滿了銅鈴的長繩從眼前倏然落下,常照持杯的手一頓,順著那墜落的長繩向下看去,搖了搖頭:“陛下終歸是太年輕了,荀子曰,進?忠有三術,一曰防,二曰救,三曰戒,葉大人怎麼看?”
葉亭宴端坐在他的對面?,正捧著酒杯細嗅,聞言便正色道:“先其未然謂之防,發而止之謂之救,行而責之謂之戒——防為上?,救次之,戒為下。[1]這本說的是臣子勸諫,某思量一番,常學士的意思是說,陛下一不能防微杜漸,二未能?及時察覺,如今這懲戒一術,又行得太生硬,汴都不?聞銅聲之後,知曉‘假龍’何意之人便更多了。”
常照瞥了一眼緊閉的房門:“葉大人膽子倒大。”
葉亭宴笑道:“彼此彼此。”
二人同坐豐樂樓三層飲酒,耳側便是鋪天蓋地的銅鈴聲,葉亭宴抬手為對方斟酒一杯:“說起來,還是我該感謝常學士才?是,暮春場射箭在先,公審順水推舟在後,常學士是聰明?人……”
他還沒有說完,常照便道:“舉手之勞罷了,葉大人客氣,我字平年。”
葉亭宴從善如流地介面:“無窮豔陽月,長照太平年[2]——好字啊,好字。”
常照微微點頭,算是致謝。
葉亭宴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口中?問:“只是我心中卻有幾分好奇,不?知平年為何要?助我?”
常照擱了手中?的酒盞,避開了他的目光,口氣隨意,不?慌不亂:“我知道你不是葉三。”
這話一出,饒是葉亭宴面上笑意也僵了一僵,他不?自覺地伸手,按在了腰間的劍柄處:“哦?”
常照將他的動?作盡收眼底,有些無奈地道:“蕖華公子何必緊張,我若是對你不?利,何必順著你的心意將暮春場第二個人證帶到御前去?”
“蕖華公子”是他當初尚未頂替葉三身?份之時、混跡幽州的美名,此人開口便喚出了這個名字,想必早就知曉“蕖華公子”和葉三並非一人。
恐怕是他早年在幽州的舊相識。
葉亭宴便鬆了按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