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不然,你一定後悔。”汪綺琳輕輕一笑,“怨不得她們都說你最絕情,果然如此。”他不欲與她多說,伸手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等到晚上十點鐘都過了,他心裡著急,坐下來翻閱公文,卻是心不在焉。雷少功怕出事情,留下來沒有走。偶爾抬頭看牆角的鐘,派出去找人的侍從們卻一直沒有訊息。慕容清嶧到底是擔心,“啪”一聲將手頭的公文扔在案上,說:“我親自出去找找看。”話音未落,電話鈴響起來。雷少功連忙走過去接,卻是牧蘭,像是並未聽出他的聲音,只當是尋常下人,說:“請少奶奶聽電話。”雷少功一聽她這樣講,心裡卻不知為何微微一沉,只問:“張太太是吧?三少奶奶不是和你在一塊?”
牧蘭說:“我才出去了回來,聽說這裡打電話來找過我,所以回個電話,你是——”雷少功道:“我是雷少功,三少奶奶今天不是約了您?”牧蘭說:“我和她在雲華臺吃過飯,她就先回去了,我去聽戲所以現在才回來。”
慕容清嶧一直在聽,此刻越發擔心起來。只怕是出了什麼意外,關心則亂,當即對雷少功說:“打電話給朱勳文,叫他派人幫忙。”雷少功欲語又止,知道他必是不肯聽勸的,只得去打電話。
卻說汪綺琳握著電話,裡面只剩了忙音。她對面是一幅落地鏡子,照著一身灩灩玫紅色旗袍,人慵慵斜倚在高几旁,鏡裡映著像是一枝花,開得那樣好。粉白的臉上薄薄的胭脂色,總不致辜負這良辰。她將聽筒擱回,卻又刻意待了片刻,衝著鏡子裡的自己“哧”地一笑,慢條斯理地理了理鬢髮,這才穿過花廳走進裡間,向素素嫣然一笑,“真對不住,一個電話講了這麼久。”
素素淡淡地道:“這樣晚了,汪小姐如果沒有旁的事,我要回去了。”汪綺琳抿嘴笑道:“是我疏漏了,留你坐了這樣久,只顧絮絮地說話。我叫他們用車送少奶奶。”素素說:“不必了。”汪綺琳道:“今天到底是在你面前將事情講清楚了。我和三公子,真的只不過是尋常的朋友,外面那些傳言,真叫人覺得可笑。少奶奶不放在心上,自然是好。不過常言道‘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我只是覺得百口莫辯。今天難得遇到你,又當面解釋,叫我心裡好過了許多。”
素素道:“汪小姐不必這樣客氣。”她本來就不愛說話,言語之間只是淡淡的。汪綺琳親自送她出來,再三要叫司機相送,素素說:“我自己搭車回去,汪小姐不用操心了。”汪綺琳笑了一笑,只得叫人替她叫了一輛三輪車。
素素坐了三輪車回去,夜已深了,街上很安靜。車子穿行在涼風裡,她怔怔地出著神。適才在汪府裡,隔著紫檀岫玉屏風,隱隱約約只聽得那一句稍稍高聲:“你這個沒良心的。”軟語溫膩,如花解語,如玉生香,想來電話那端的人,聽在耳中必是心頭一蕩——沉淪記憶裡的驚痛,一旦翻出卻原來依舊絞心斷腸一般。原來她與她早有過交談,在那樣久遠的從前。於今,不過是撕開舊傷,再撒上一把鹽。
到了,仍是她自欺欺人。他的人生,奼紫嫣紅開遍,自己這一朵,不過點綴其間。偶然顧戀垂憐,叫她無端端又生奢望。只因擔了個名分,倒枉費了她,特意來自己面前越描越黑。最大的嘲諷無過於此,電話打來,俏語笑珠,風光旖旎其間,不曾想過她就在數步之外。
她對車伕說:“麻煩你在前面停下。”車伕錯愕地回過頭來,“還沒到呢。”她不語,遞過五元的鈔票。車伕怔了一下,停下車子,“這我可找不開。”
“不用找了。”看著對方臉上掩不住的歡喜,心裡卻只有無窮無盡的悲哀……錢於旁人,多少總能夠帶來歡喜吧。這樣輕易,五塊錢就可以買來笑容,而笑容於自己,卻成了可望不可及。
店裡要打烊了,她叫了碗芋艿慢慢吃著。老闆走來走去,收拾桌椅,打掃抹塵。老闆娘在灶頭洗碗,一邊涮碗一邊跟丈夫碎碎唸叨:“瞧瞧你這樣子,掃地跟畫符似的,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拿圍裙擦了手,走過來奪了掃帚就自己掃著。老闆嘿嘿笑了笑,搔了搔頭又去洗碗。柴米夫妻,一言一行這樣平常的幸福,她失了交臂,便是永遠不能企及。
放下調羹,卻怔怔地出了神。恍惚間抬起頭來,發現面前佇立的人,終於緩緩展現訝異,“張先生。”
張明殊勉強露出微笑,過了片刻,才喚了一聲:“任小姐。”
他還是依著舊稱呼,素素唇邊露出悽苦的笑顏,這世上,終究還有人記得她是任素素,而不是三少奶奶。她卻問:“這樣晚了,你怎麼在這裡?”
張明殊道:“我回家去,路過汪府門前,正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