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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深夜的重霧好似毛雨一般。腳下的塵土濺溼鞋子和褲腳,使得疲乏的腿腳越發沉重。本來,走在路上的戰鬥部隊和後勤部隊是吵吵嚷嚷的,牛喊馬叫,煙火閃亮,偶然還會聽到哼唱小調的聲音。到了深夜就不是這樣了,隊伍和騾馬雖然仍舊不停地行進,卻好似全都進入了睡鄉,一點聲息沒有。世界顯得非常寂靜、荒涼。

他們又走了整整一夜,實在太疲勞了,左問右問始終沒有問明他們部隊的宿營地點。在拂曉的時候,便茫然地跟著一支馬匹很多的隊伍,進了一個很大的樹木叢生房屋密集的村莊。

張華峰一覺睡到中午,直到太陽曬到他們睡覺的牛車棚子裡,才似醒非醒地坐起來。睡得真美,將近二十天裡,只有這一覺算是睡得最滿足的。他揉開眼睛以後,好似一顆子彈穿過他的身邊一樣,身子突然起了震動,心裡簇起了一把皺紋。睡在他腳頭的金立忠和周鳳山還在打鼾,睡在他身邊的秦守本卻不在了,一個對秦守本不信任的念頭,在他的腦子裡閃動了一下,但緊接著他又驅逐了那個念頭,“他家在江南,不會走的。”他心裡暗自地說。班長不在,他是班裡除了班長楊軍以外僅有的一個共產黨員,他的責任心要求他把和他在一起的三個戰友照管好,至少,他要使他們三個人一路安全,返回到連隊裡。他在他們三個人的面前努力地約束自己,使他們三個人對他信任,但又不發生他以領導人自居的印象。可是,秦守本他們三個人出於對他的敬重,從班長楊軍與他們分別以後,就把他看成是代理班長。防止驚醒睡在他腳頭的人,張華峰把身上的毯子輕輕掀起,赤著腳走到車棚外面才穿上鞋子。“秦守本到什麼地方去了呢?”張華峰在車棚子前後走了一圈,又走到水塘邊上,看看秦守本是不是洗臉去了,不在,那裡只有一群鴨子在水裡翻上翻下。他在水塘邊捧了水漱漱幹苦的口,洗了臉,便又皺著眉頭,左顧右盼地走回到車棚子裡。

拿起小旱菸筒,他吸著煙。坐在車棚門口的太陽地裡,眨動著充血的眼睛,尋獵著秦守本的身影。

原來,秦守本在半小時以前,被一個什麼突然的聲響,從夢裡驚醒。醒後,他覺得口乾,到住著隊伍的居民家裡找水喝,碰到了軍司令部作戰科長黃達,黃達和他談了幾句話以後,把他帶走了。

秦守本惶惑地被帶到一位高階首長那裡,高階首長正在吃午飯,秦守本也就在那裡飽啖了一頓,並且得到了一支他很少吸過的刀牌香菸。

“你們班裡還有幾個人?”聽秦守本說了他所經歷的戰鬥情況以後,高階首長問道。

“四個人。”秦守本回答說。

“四個什麼人?”

“一個機槍手,一個彈藥手,我跟張華峰,都是用步槍的。”

高階首長從桌子邊走到秦守本跟前,用他那烏光逼人的眼睛,在秦守本的臉上和全身觀察了一下。因為對方莊嚴的神態發出了一種威力,本來就有些緊張的秦守本,不由地向後移了半步。也在這個時候,他在對方的臉上和全身打量了一番。他想起彷彿兩年多以前在江南的一個大山坡下面,聽到這位首長講過一次話,相貌,由於是在夜晚,他距離太遠,沒看清楚,記憶不起來了。可是,一種過人的洪亮的聲音,卻在他的腦子裡留著至今還未磨滅的印象。秦守本剛到這個屋子裡的時候,忙著吃飯和回答問話,沒有來得及辨認和猜想這個首長到底是誰,現在,他作出了判斷,這是他的軍長。

秦守本覺得他和軍長是彼此相識了。軍長已經知道了他的名字,他特別感到高興,幾天來的沉悶和憂鬱,消失了一大半。這個當兒,他在軍長面前,完全象一個孩子一樣,生了粉刺的臉上,現出了淡淡的笑容。

“你們班長叫楊軍?是小楊?跟你差不多高,比你棒一些,結結實實的?天目山人?”軍長在室內踱了幾步,把開頭問過的話又重新著重地問道。

秦守本一一地點頭應諾以後,手捻著鈕釦,輕聲說道:“我也是天目山人,新登縣秦家橋。”

“去弄飯給他們吃,吃過飯,把他們四個人都帶到我這裡來!”軍長對站在一旁的作戰科長黃達吩咐說。

黃達帶著秦守本離開了軍長的屋子。

軍長的名字叫沈振新,是個中等身材的人,烏光閃閃的眼睛上面的兩道濃眉,稍稍上豎,額頭有些前迎,雖然在額頭和眼角上已經顯出幾道淺淡的皺紋,卻並沒有減煞他的英武的神采。秦守本對他的問話的簡單回答,勾起了他的什麼心思,他緊緊地鎖著眉頭,在屋子裡來回踱著,兩手反剪在背後,手指頭不住地互相彈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