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許久沒有吃過的白麵饅頭。
整個一下午,連隊在睡眠狀態裡。
秦守本卻又遭遇到一個意料不到的事件。
他本來早已信任了他班裡的戰士,是自覺的革命戰士。不知道什麼鬼東西支配著他,同志們正在酣睡之中,他醒了過來,數了一下睡著的人數,發現葉玉明的空鋪旁邊,還有一個空著的鋪位。他明白,那是張德來的。“張德來呢?”他心裡驚問了一下。他記得,點數要把自己點數在內。他先從自己數起,怎麼數連他總共只有九個人。他爬起身來,走到院子裡,門口,喊了好幾聲:“張德來!”“張德來!”沒聽到張德來的應聲。
他回到屋裡,同志們已經起床。他想問問:“張德來到什麼地方去了?”但是沒有問出聲來,他好多天來總是竭力避免著同志們對他懷有這樣的印象:他對同志們不信任。
“張德來呢?”王茂生卻向秦守本問道。
“我沒有看見!他到哪裡去了?”秦守本淡淡地說。心卻在啪啪地跳著。
“在張大娘家裡吧?”安兆豐猜想道。
“對了!葉玉明死了,他一定替葉玉明給張大娘家挑水去了。”王茂生肯定地說。他跑向院子後面張大娘的屋子裡去。
張大娘的單扇門上了鎖,兩隻要上窩的雞,在門口“咯咯”地叫著。
大家沉默了一陣,看看張德來的一切東西都在,黑棉襖也還在他的枕頭底下。
安兆豐突然跑出去,秦守本迷迷糊糊地跟在安兆豐後面,接著,王茂生和其他的人也跑了出去。
安兆豐跑到村外的小山坡上,踮起腳來,用手摭住黃昏時候的陽光,向虎頭崮山腳下面眯著眼睛眺望著。
“那不是嗎?那裡冒煙!”安兆豐叫道。
“去兩個人,看看他在不在那裡。”秦守本吩咐說。
副班長餘仲和跟安兆豐向冒煙的地方奔去。
張德來和房東張大娘正坐在葉玉明的墳前,悲哀地哭泣著。墳前燒化的紙錢灰,飄忽在半空裡。墳墓附近的枯草,燒掉了一小片。
這使得餘仲和、安兆豐也感到難過。特別是年近六十的張大娘,眼淚不住地朝下滴,嘴裡不住地說:“一個好人!一個好人!”
“你為什麼這個樣子?帶著老大娘傷心!”安兆豐的聲音也禁不住有些顫抖地說。
“是大娘要我陪她來的。人總是人!葉玉明天天晚上跟我頭並頭睡在一起。”張德來揩著鼻涕說。
張德來從山腳下面,帶回了悲哀。屋子裡的人,誰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秦守本的兩隻手,緊緊地抱著腦袋,坐在葉玉明的空鋪上。
靜默了許久,屋子裡黑下來。忽然,院子裡的瓦缶互相碰擊著響了一聲。張德來的身子動了一動,周鳳山卻跟著聲音,搶先奔到院子裡去,從張大娘手裡,拿過兩隻瓦缶,用扁擔挑起,走向半里外的水井邊去。
深夜裡,秦守本堅持著沒有讓餘仲和代替,和王茂生兩個人一同到山頭上去值崗。
寒夜裡的山,發著紫黑色。象是要落雪的樣子,空氣裡飽含著潮溼的粘液,整個的天空,和紫黑色的山連成一片,只有在黑暗裡站定了許久,把眼皮合攏得只留一條細縫的時候,才能夠勉強地把天和山隱約地分辨出來。
他們披著大衣,站立在虎頭崮旁邊的雁翅峰上,手裡端著上著刺刀的槍,刺刀在夜風裡發著尖厲的弓弦震盪似的響聲。這時候的秦守本和王茂生漾起了英武自豪的感覺,這種感覺淹沒了葉玉明之死帶給他們的悲涼情緒。
“王茂生!你上過這樣的大山嗎?”秦守本注視著正前方,問道。
“沒有!”王茂生回答說。他和秦守本一樣地注視著正前方的山道口。
“你的槍打得好!打游擊打死過多少敵人?”
“打死過一個東洋鬼子的小隊長佐藤,兩個東洋兵,幾個黑老鴉①、黃腳踝狼②。”
①“黑老鴉”系海門、啟東群眾對穿黑軍服的偽警察鄙視的稱呼。
②“黃腳踝狼”系海門、啟東群眾對穿黃軍服的偽軍官兵鄙視的稱呼。
秦守本早就想和王茂生談談,在團長命令他要向王茂生學習的三天以來,他的這種要求,就更加迫切。今天晚上,兩個人並肩站在這個山峰上,他認為是和王茂生交談的最好的時間和地方,他繼續問王茂生道:“你家裡有什麼人?”
王茂生的身子微微地顫動一下,沒有回答。
“我家裡有三口人,一個老母親,一個老婆和一個三歲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