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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他也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我們抽著煙,靠得那麼近,他的手指幾乎就可以摸到我的頭髮了,我多麼希望他來摸一摸我的頭髮,我的已經長長了的紅棕色的頭髮,他的氣息已經那麼近了,他盯著我的眼睛說:“你太漂亮了,你真的太漂亮了。”他這樣喃喃著,可是我已經無心去聽這樣的讚美,我知道自己漆黑的眼睛和白皙的面孔在不斷地陣痛和脫胎換骨後像只蝴蝶那樣恨不得立刻破繭而出,可是讚美對我來說是那麼微渺,根本無從應對我磅礴的愛。

可是,可是小五,為什麼你不吻我呢,為什麼呢。

這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我近視的眼睛在黑暗中看到底下的樓群中間,有各種各樣的人在走動,卻那麼安靜,這是多麼好的接吻的時光,可是為什麼我們又錯過了呢,我懷著巨大的失落,整個身體都被掏空了,只剩下虛無的抓不著的失落在橫衝直撞著。

“我女朋友來了。”他突然伸手指向一個模糊的在黑暗中移動的影子,“對不起,她沒有告訴過我她今天來。”

“沒關係,天晚了,再晚回去我該趕不上巴士了,我是得走了。”我急匆匆地收拾包,把正在播放的CD裝回到盒子裡,因為慌亂總是裝不進去,非常洩氣。小五一直站在我的身邊注視著我走到這裡走到那裡,完全失去了方向,我急著要離開這裡,我並不想見到他的女朋友,可是等到我們開啟房門的時候,一個嬰兒肥依舊沒有消退的女孩子正在包裡面摸索鑰匙,她看見我顯然大吃一驚,卻不動聲色,小五竟然也忘了給我們做互相介紹,在橘黃色的昏暗燈光中我基本上看不清她的面孔,只知道是個穿著挺時髦的女孩,臉上塗了什麼閃閃發亮的粉,她依偎到了小五身邊注視著我,於是我朝她笑笑,想要迅速地消失在樓道里面。

夜間的巴士人很少,我坐在最後一排,開著窗用耳機聽小五在一年前為我買的鈴木重子,可是我已經不再喜歡這樣柔和的爵士了,我手裡捏著唱片的封套,心裡想著這就是小五心目中的南方吧,穿著白色裙子的女人坐在青蔥欲滴的草地上面,鉸著短短的黑色頭髮,我,已經厭棄那黑色的短短的頭髮了。

窗戶外面的小山坡上面,亮起了聖誕樹形狀的霓虹燈,孤零零地懸掛在無盡的黑夜裡面,我突然想,快到聖誕節了呢,自從我到了南方,我根本就已經把聖誕節忘記了,這裡四季如春,哪裡叫人能想得起那些屬於冰冷冬天的節日呢,那些冰冷的冬天我都是在東面城市裡面望著光禿禿的梧桐樹,坐在教室裡面,戴露手指的絨線手套做題目,很偶爾才會下場雪,非常小的雪花還沒有積起來就要化了,可是可憐的孩子們還是會興奮到哇哇大叫起來。聖誕節或者是聖誕夜總是很湊巧地擠在週末,於是我們就會湧到忡忡的家裡去,好些人,自己燒一大鍋羅宋湯,然後把可樂放鍋子裡燒熱,撒上薑絲放上檸檬,裝在巨大的盆裡面,大家用勺子舀著喝,壓臺節目自然是用水果和果汁調出來的伏特加,喝到微醺,坐在陽臺上面各自說著各自的心事。我總是記得在離開東面城市的最後一個聖誕節裡面,忡忡與季然不知道為了什麼事情吵架,他們站在陽臺上,所以房間裡面的人只看得到他們臉上的表情動作,我聽不見他們在吵什麼,只覺得他們好像在另一個時空那麼遙遠的距離,非常非常的陌生。最後季然摔門而去,忡忡喝著伏特加直到第一次醉去。那天她靠在馬桶邊上抱著我,說了很多話,整張臉都燒起來了,她的身體那麼軟,緊緊地抱住我的腰,喊著季然的名字,嘴巴里面唸唸有詞:“不要叫他們進來,他們都是壞人,不要叫他們看到我,把我藏起來,求求你,把我藏起來,我求求你了。”她的口水和鼻涕在我的毛衣上面蹭了晶瑩的一攤,卻始終不掉出眼淚來。

回到宿舍之後,我就直接去找忡忡,可是宿舍裡單單坐著Mary,我說我想到裡面去等忡忡,她也不說話,單是錯身讓我進去。宿舍裡面所有的燈都滅著,只有電腦的螢幕在熒熒地閃著光,她給我開門後就再不說一句話,看我在忡忡的床沿坐下,她也坐下,一隻書包卻始終是背在肩膀上面,哪怕是坐在書桌前面也依然是揹著書包,她很小心翼翼地轉過頭來看我,我勉強咧開嘴朝她笑,她卻又小心翼翼地轉回去,對著電腦發呆。在這個安靜到聽得見自己骨頭扭動聲音的房間裡面,我無所事事又不敢隨便發聲,疲憊,瞌睡蟲迅速地侵犯我,便

靠在忡忡的枕頭上面睡過去了。直到朦朧中我被莫名其妙的唸誦聲再次驚醒,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Mary揹著她命根子般的小書包,對著一面很小的鏡子反覆鞠躬,嘴巴里面唸唸有詞:“老師好,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