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奧站起來,排命弄火油燈,總算點亮了。他倒了一杯牛奶。“來,喝下去。我不想讓你累壞了自己。”
文森特喝得太快,幾乎被牛奶的濃味噎住了。甚至等不及擦去焦急的嘴唇上的奶液,他就繼續往後說。“我們內在的思想常常外露出來嗎?也許在我們的靈魂中有一團熱火,但沒有人用它使自己暖和起來。過路人僅僅看到煙囪裡冒出一點菸,照舊走自己的路。你瞧,該怎麼辦呢?一個人不能守護著這團內在的火,心懷這個刺激物,耐心地等待某個人走來坐在它旁邊的時刻到來嗎?”
泰奧站起來,坐在床上。“你知道剛剛掠過我心頭的畫面嗎?
“不。”
“賴斯威克的老磨房。”
“這是一所美好的老磨房,對嗎?”
“對。”
“我們的童年生活也是美好的。”
“你使我的童年生活幸福,文森特。我記憶中的第一個人始終是你。”
長時間的靜默。
“文森特,我希望你明白,我所提出的責備是從家裡來的,不是出於我的本意。他們勸我到這兒來,看看我能否使你感到羞愧而返歸荷蘭,找個工作做做。”
“沒關係,泰奧,他們說得一點不錯。那只是因為他們不理解我的動機,沒有把我目前的情況與我的一生聯絡起來看。可是,如果說我是在沒落。那末,你卻是在飛黃騰達起來。
如果我已經失去了別人的同情,你卻贏得了別人的同情。這使我感到高興。我是誠心誠意說的,而且永遠是這樣。倘若你能在我身上看出我不是無可救藥一類的二流於,那我將非常高興。“
“我們把這些話忘掉吧。一年來我沒有給你寫信,是一時的疏忽,而不是表示不滿。自從我常常攙著你的手在曾德特穿過高高的草地的那些日子似未,我是始終相信你的,盲目地相信你。現在我仍然相信你。我只需要接近你,瞭解你所做的一切最終都將是正確的。”
文森特微笑,一個由衷的、幸福的、布拉邦特的微笑。“你太好了,泰奧。”
泰奧突然變成了實幹派。
“呢,文森特,我們現在就在這兒把這件事辦好。我猜想在你所說的這些抽象概念的背後,一定有你要做的某些事情,而且你認為這些事情對你來說,是絕對正確的,最後將給你帶來幸福和成功。好吧,夥計,就講講清楚吧。古皮爾公司在過去一年裡,已經加了我兩次薪,我現在有多餘的錢。要是你現在想搞些什麼名堂,而一開始就需要幫忙,那就直截了當地告訴我說你終於找到了真正的畢生事業,我們來合夥。你從事實際工作,我提供資金。現在你接受支付,你能分期陸續償還我的投資。來,說吧,你腦子裡是不是已經有什麼計劃了?是不是老早就已決定,在你今後的一生中,想做些什麼事情嗎?”
大森特望著窗下那堆泰奧仔細看過的速寫。一個驚詫的、不敢輕信而終於領悟的微笑掠過他的路龐。他的雙眼睜得大大的,他的嘴張著,他的整個軀體就象太陽下的向日葵,砰地爆裂。
“哎呀!”他嘟依著。“那就是我一直想說的話,可是從前卻不知道。”
泰奧的眼睛隨著他的眼睛轉向速寫。“我想是這樣,”他說。
文森特又激動又高興,禁不住全身顫抖;他似乎從沉睡中突然驚醒了。
“泰奧,我還沒有說出來,你已經明白了!我不讓自己想這些。我害怕。的確,我有事情要做。那是我畢生想幹的事情,我從來沒有猶豫不決過。我在阿姆斯特丹和布魯塞爾學習的時候,就感到心中有一股強烈的衝動——要畫,要把我所看見的東西畫在紙上。但我不允許自己這樣去做。我擔心這會影響我的真正的工作。我的真正的工作!我曾經是多麼地無知呀。這些年來,我身體內的某種東西一直想冒出來,但我制住了它。我把它頂了回去。現在我,二十七歲了,卻一事無成。我曾經是一個白痴,一個完全盲目的麻木的白痴。”
“不要緊,文森特。以你的力量和決心,你會象每一個開始者一樣,達到一千次目的。
你以後的生活道路還長得很。“
“無論如何我有十年。在那段時間裡,我能畫出一些好作品來。”
“當然會!你喜歡住在哪兒就住在哪兒好了,巴黎,布魯塞爾,阿姆斯特丹,海牙。隨你便,我每月寄錢給你維持生活。我不在乎多少年,文森特,只要你不灰心,我永遠不會放棄希望。”
“哦,泰奧,在這些艱苦的日子裡,我一直在為某種東西勞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