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獨具異秉,能夠“隔山打虎”——隔著一層衣服吸血;生命力又極強,秋風一起,其他地方的蚊子嘴“開花”不咬人,慈渡蚊卻咬得更兇。方隊長心疼小皮才說這句話的,可惜那個世道說真話的多半沒好下場,公安人員也一樣。小皮聽說蚊子厲害站住了腳想跟著方隊長回隊部,被小夥子一把拉住:“別聽她的!”
“她說得對呀!”
“她兩口子都是走資派階級敵人,要打倒!”小夥子眼裡露出兇光。
“方隊長是貧下中農……”皮隊長一到慈渡,第一個尊敬的便是方隊長。不少女囚調皮掉猴難為新隊長,到方隊長手裡百分之九十能抓住禍首。她覺得這位老區來的婦女主任雖然外表挺土的,可那雙眼睛像X光,值得自己好好學習。
“貧下中農站錯隊就是叛徒!”小夥子恨得牙癢癢,到了隊部,好幾雙眼睛瞅著,悄悄話沒法說,更沒法進一步行動。方隊長除了是寸頭的同黨,現在又來破壞他的好事,真得想法收拾她。忽然腦中冒出一句語錄,牽出一個新的計謀,好主意,既能討好小皮,又能打倒那個老婆子。他獰笑道:“什麼都講究新陳代謝,女勞教隊的領導也該換換了!”
“風雷激”一派的卡車來到慈渡勞改農場一星期後,大禮堂便不準“二勞改”出入,農具種子都挪到別處去。每天晚上禮堂內燈火輝煌人聲鼎沸。女囚中的失眠者有一晚聽得大禮堂那邊傳來的慘叫居然是方隊長的聲音。第二天,女勞教隊的中隊長換了皮隊長,方隊長突然不見了。
雞窩 十六(4)
隊長換防,女囚們向來不關心。換哪一個都是來“專政”的,《女起解》裡的崇公道是作者的幻想,現實生活中幾乎沒有。尤其是文化大革命開始,“階級鬥爭要天天講,月月講,年年講”。囚犯全是階級敵人,要劃清界限。皮隊長的臉蛋如果掛有笑容一定嬌俏動人,升了中隊長後,為了深深劃清這道“溝”,也為了掩飾她還是個“雛”,她的臉好像剛從冷藏櫃裡拿出來的凍肉,厚厚掛一層霜。女囚們一見便覺得透心涼。只有蘆花雞暗喜,老的走了,換來個新的,她絕對比不上方隊長,自己的復仇有希望了。
雞窩 十七(1)
藍天明淨無雲,像一塊極大的琉璃,清晰地顯出一行排成人字的大雁,撒下一連串鏗鏘的嘎嘎聲,驚動了匍匐在稻田裡割稻的謝蘿。她直起腰抬頭遙望南去的大雁。大雁回家了,我什麼時候回家呢?不知何年何月。雁去雁來,已經迎送了七八趟。鴻雁傳書是個美妙的傳說,傳說多半是假大空的創造。看這群大雁絲毫沒有為底下的動物送信的意思,自顧自往溫暖的南國飛去。不過話說回來,真的給你帶信,你有什麼可寫?寫這裡怎麼受罪,讓家人看了著急難受嗎?謝蘿長嘆一聲,彎下腰又揮動手裡的鐮刀。
“嗨!歇會兒!”
旁邊一塊田裡,半人高的稻叢中,有人招呼。謝蘿撥開密密的稻穗,發現澳洲黑舒坦自在地躺在一層割下的稻子上微笑。
澳洲黑可算全女勞教隊最懂得養生之道的冠軍。她有知識有文化,深知任何化妝品都不能保持青春,面板不是牆壁,要靠內部的營養而不能靠外部的粉刷。但是跌落到最底層,家裡跟她一刀兩斷,一切生活必需品都不給,別說什麼補品和“44776”美容蜜。在這艱苦的環境裡,她像荒島上的魯濱遜一樣,捉摸出一套生存的經驗:
一是撿破爛,放下架子撿其他女囚扔掉不要的破草帽爛包袱皮,刷洗乾淨補綴一番武裝自己。這種物理方式可以保護嬌嫩的臉皮免受風吹日曬。當然,在物資匱乏的勞改農場,扔掉的東西都是破爛到家的,過去的司空麗別說撿,連看一眼都怕髒了自己。但是現在成了一無所有的澳洲黑,這裡又不需要吸引異性,再醜怪也沒關係,重要的是保全自己,“上什麼山唱什麼歌!”破爛便成了她的寶貝行頭。
二是注意營養,光靠囚糧自然不夠,她趁出工之便尋尋覓覓,對一切可以入肚的動植物全不放過。經過兩年鍛鍊,她能把活生生的蛇鼠蛤蟆剝洗乾淨,向好心的“同窗”要點鹽粒一揉,架起火一烤,香味撲鼻,不亞於叫化雞。至於葡萄稻麥玉米蘿蔔,連火都用不著。此刻她躺著摘了一把最飽滿的稻粒用鞋底搓去外殼,一粒粒像嗑瓜子般地往嘴裡扔。
三是抓緊時間休息,她決不像項四姐那樣豁出命幹活。她知道自己的能耐,即使一天干二十四小時也賽不過姓項的,何況頂尖兒的項四姐至今還在鐵絲網裡,並沒提前釋放。因此她從來只拿出一半力氣,只要周圍沒人,便找個清靜的旮旯一躺,好在雞窩組裡病號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