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就是這種看法。”
趙瑛對這個回答不滿意,仍然盯著秀才,好好的一個大活人,目光中卻有垂死者的瘋狂。
秀才更害怕了,由不好意思走變成了不敢走,轉動目光,向酒店裡的其他客人尋求幫助,結果只看到一張張興災樂禍的面孔。
“儒生不信鬼神。”秀才肯定地說,希望快些結束尷尬局面。
“儒生不祭神嗎?欽天監裡仰觀天象的不是儒生嗎?你們不相信讖緯、星變、災異嗎?”
從一名百戶嘴中聽到這樣的話,秀才很是意外,想了又想,回道:“敬而遠之,我說過了,就是敬而遠之,儒生不信鬼神,但也不反對……用不著太較真,對吧?既然百姓相信……我真有急事,那個……”
“當然要較真。”趙瑛抬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嚇得剛剛起身的秀才又坐下了,“若是無神,這許多寺廟宮觀和僧人道士要來何用?何不一舉滅之,倒也省糧、省地。若是有神,究竟怎樣才能與神溝通?朝廷常常頒佈旨意,昭告天下,神仙的旨意在哪呢?神仙為什麼不清楚表明自己的意圖?為什麼?你說這是為什麼?”
秀才坐立不安,再次望向店內眾人,乞求解救。
十餘位客人笑而不答,唯有靠著櫃檯的一名長衫男子剛進來不久,不清楚狀況,冷笑道:“誰說沒有神仙?是你眼拙沒認出來而已。”
趙瑛的目光終於從秀才身上移開,看向長衫男子,“你是神仙?”
“我當然不是,可我……”
秀才再不猶豫,起身向外急行,暗暗發誓再不隨便接受別人的邀請。
長衫男子看了秀才一眼,繼續道:“可我見過,親眼所見,吳老兒衚衕李三麻子的小兒子被鬼怪勾了魂兒,請了多少郎中、吃了多少副藥都沒用,後來請了一位真人,一場法事下來,那小子活蹦亂跳。”
趙瑛愣了一下,似乎被說得啞口無言,等了一會問道:“你說的真人是誰?”
“還能是誰?當然是靈濟宮……”長衫男子發現周圍酒客的神情不對,不明其意,卻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嘿嘿笑了兩聲,“吳老兒衚衕離這不遠,自己打聽去。”
趙瑛站起身,打量長衫男子一番,邁步離店。
“哎,趙老爺,賬還沒結……”夥計叫道。
掌櫃衝夥計擺擺手,“常來的客人,記賬就是了。”隨後低頭看賬本。
長衫男子仍不明所以,“剛才那人是誰?盡說些怪話。”
夥計道:“你不認識?怪不得,他是住在觀音寺衚衕的一個百戶,叫趙瑛,他兒子……”夥計壓低聲音,“他家的小子前些天也丟了魂兒,請的也是靈濟宮老道,可惜……”
長衫男子恍然,長長地哦了一聲,“聽說過,原來就是他啊,自己心不誠,沒請來神仙,怨不得別人。”
掌櫃咳了一聲,“少說閒話,勿惹是非。”
夥計乖乖地閉嘴,長衫男子卻不服氣,“區區一個百戶,還敢怎樣?”
沒人搭話,長衫男子覺得無趣,敲敲櫃檯,又要一壺酒,自斟自飲,很快將趙百戶忘在了腦後。
趙瑛卻記得長衫男子說過的每一個字,離開酒店,立刻去了一趟吳老兒衚衕,站在衚衕口,看著幾個小孩子在街上打鬧玩耍。
很快有大人走出來,狐疑地打量來者,趙瑛轉身離開,不知不覺向家中走去,突然止住腳步,心中生出一個念頭。
家裡冷冷清清,再沒有兒童的歡聲笑語,沈老七一個人弓背掃院,動作緩慢,追不上被風吹起的落葉。
正房裡走出一名中年女子,懷裡捧著一個包袱,看到男主人,立刻低頭,匆匆離去,經過趙瑛時,微施一禮,腳步幾乎沒停。
等女子消失不見,趙瑛問:“什麼人?”
沈老七這才發現老爺,拄著掃帚,茫然地左右看了看,終於明白過來,“哦,那個,是王嫂介紹來的,給各家洗衣縫補,奶奶看她可憐,時常給些活兒,來過幾次了,老爺不知道嗎?”
趙瑛不知道,也不關心,自從兒子沒了之後,妻子比從前更加樂善好施,總以為能因此得到上天的諒解,再生一子。趙瑛對“諒解”不感興趣,只是覺得那名女子有些古怪,不像尋常的貧女。
“老七,跟我來。”趙瑛不願多管閒事,只想著路上產生的那個念頭。
沈老七輕輕放下掃帚,跟著老爺走向東廂。
屋子裡蒙著一層灰塵,沈老七老眼昏花,沒看出來,說:“老爺,我來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