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鶯歌吩咐以冬遞來賞錢時,湯嬤嬤掂了掂重量,嘴角笑意殷勤了些,當下一番推拒又接納,去榮秋堂請安的路上,適時跟沈鶯歌說了下長房的情狀。
長子謝栩是謝瓚的父親,進士出身,娶江左貴女盧氏為妻,後掌執江南錢糧鹽鐵轉運之事,素有官聲和文名。
奈何謝瓚親緣淺薄,謝栩與盧氏很多年前在一場水疫之中先後患病去世了。
家主不近女色,御下極嚴,加之常年在外公務,長汀院空曠得針落可聞,這也直接免去了沈鶯歌與公婆公爹打交道的憂擾。
“對了,昨夜雲中樓的二房大娘子發了一通脾氣呢,據聞是那二少爺吃花酒吃得不省人事,少夫人待會兒莫要去觸二房的黴頭。”
湯嬤嬤後面又敘說了什麼話,沈鶯歌沒仔細聽,她只是有一種很割裂的荒唐之感,長汀院氛圍孤寂慘淡,但她出了院頭,便能感受到各院的熱鬧光景。
謝瓚以家主的身份,孤獨地生著病,各房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帶來的榮華富貴,從昨午到現在,也沒一個來探病的人。
沈鶯歌心中嘲諷道,謝瓚,你這位當家做主的,也混得不如何。
曹嬤嬤搴起簟簾通稟少夫人到了,沈鶯歌款款邁進主屋,嗅到了一淡淡的佛手香,那原本融洽歡揚的談笑聲,一下子戛然而止,好像沈鶯歌拿了一把剪子,咔擦一聲,利落地剪斷了眾人的話線。
滿屋的人,一道道複雜的視線儼如飛來的箭簇射滿草船,扎得沈鶯歌如芒在背,但她上輩子已然見慣了大場面,應付謝家各位長輩自然是綽綽有餘的。
謝老夫人靠在大引枕上,端坐在羅漢床,正聽著二房夫人說話,見沈鶯歌來,就住了話頭。
沈鶯歌敬了茶,取出兩個紅封,自己一份,謝瓚一份,遞與謝老夫人。
謝老夫人也是一臉和善,拉住了沈鶯歌的手,讓她在自己的左端告座,一晌將紅封遞予她手上,愧然道:“瓚哥兒身體不虞,勞煩你多照顧了,若是受了什麼委屈,務必要同我說。”
“什麼委屈,都能給您說嗎?”
沈鶯歌果真露出委屈的模樣。
謝老夫人以為這是簡單的客套,下意識點了點首。
沈鶯歌執著團扇半掩著下半張臉,問:“請問,謝瀛是哪位?”
二房夫人王氏的臉上,晃過一瞬的忌憚。
各房女眷和少爺也紛紛看向了被點名的當事人,謝瀛本來請完安,預備跟其他少爺去國子監,當下猝然頓住步履。
眾目睽睽之下,他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是我。”
沈鶯歌嗓音柔弱了幾分:“昨午,你到長汀院說我夫君快死了,讓我考慮要不要委身,因為你擔保自己是未來的家主。”
停頓片晌,她抬眼直視:“我已經考慮好了,特來給你一個答覆,以老夫人與各房夫人為見證。”
原是祥和的氛圍,頓時跌入一個極其詭異的寂靜之中,緊接著,眾人不斷交換眼神,響起了刻意壓低的論議。
謝瀛整個人愣住,縮著頭沒有說話,倒是王氏拍案而起:“答覆什麼答覆,甭血口噴人!
沈氏,你真是反了天了!”
因是惱羞成怒,王氏嗓音夾了幾分銳利:“瀛哥兒為人清正,克謹守禮,倒是你,剛入謝家的門,不僅蠻橫無禮四處撒潑,還蓄意栽贓勾搭!”
沈鶯歌看向了王氏。
婦人著深青對襟錦綢襖子,丹鳳眼,高顴骨,看起來是個潑辣剽悍的狠角色,旁人說一句,她能頂上十句。
上輩子沈鶯歌說不定真的會跟她鬥嘴上八百回合,以自證清白。
但如今,她懶得浪費精力在這種低階的口舌之爭裡。
只用一句話堵著了王氏的滿腔惱火:“謝瀛落下把柄在我手上,若我捅到國子監,二夫人以為如何?”
蛇打七寸,王氏沒忍住情緒,厲聲呵斥:“你敢?!”
此話一出,她意識到自己出了岔子,這一句話像是警告,那豈不是側面印證了謝瀛真的幹了那腌臢事?
身正不怕影子斜,假令謝瀛啥也沒做,清清白白,那麼王氏自然不怕沈鶯歌會拿出什麼證據,但今刻,王氏心底子是發虛的。
王氏咬碎銀牙,央求般看向了老夫人,老夫人慢慢轉著腕子上的檀木佛珠:“瀛哥兒年紀還淺,不懂事兒,你當長輩,姑且教導他禮數就足夠,何必處處較真,損了謝家和氣?”
這是譴責沈鶯歌小題大做了。
沈鶯歌心下冷哂,老夫人方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