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邊聽一邊流淚,終於泣不成聲地說:“從從你不能走我的路。不能……”
接著,女人突然問:“從從說老實話,你待見成波嗎? ”
從從沒有這方面的精神準備,但出於真心,卻點了下頭。
她為自己的坦誠驚駭了。
女人笑了笑,嘆口氣息說:“我能看出來。一個女人看上一個男人,就是這樣,從從你應該有好結果。”
從從誠摯地說:“我能侍候你們,就心滿意足了。”
女人苦笑說:“女人有女人的事情從從你還不明白? ”
從從的臉又一次紅了,她想不出有力的理由反駁對方的話。從從聽明白了,女人說得太清楚了,僅僅侍候一個男人遠不夠,男人和女人還有應該有必須有的事情。
從從不想就這個話題往下說,一時語塞,滿身不自在。
她感到自己和成波女人之間並沒有一條鴻溝,也沒有一座大山。一個男人,水成波,把她們聯絡到一塊。
“我拖累了他一輩子! ”女人負疚地說,“我不能再讓他活不成個男人了! ”女人眼裡放射出果決的光芒。從從一陣心悸,她似乎從那雙乾枯的眼窩裡看到了絕望——出自愛的絕望。
從從對這個備受摧殘的女人,充滿了同情與惋惜。
她不知怎麼,就問了一句:“水老師,喜歡你嗎? ”
女人的回答,出乎她意料:“成波是再好不過的男人了,哪個女人跟了他,享一輩子福。李虎仁害得他好苦呀! ”
從從以前也隱隱約約聽大人們提敘過那件事,但她認為,也許;捕風捉影,也許,渲染誇大,總之“事出有因,查無實據”。芨芨灘沒有什麼文化娛樂,因此,風流韻事,家長裡短,也就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不足為憑也不足為怪。
現在,親耳聽女人說出了李虎仁的名字,從從反倒感到悚然無語。
也許,受了從從坦率誠懇的感動,女人把她的事告訴了從從。
“水老師是恨李虎仁,才不跟我睡的。”
從從的臉紅而又紅,心在狂跳,嘴唇發緊,但她仍然擠出一個微笑,安慰女人:“都過去了,如今生活也好了,你好好地養病,水老師忙不過來,有我呢! ”
“好妹妹,”女人眼裡充滿了苦澀的淚水,“你對我再好,也不是個男人啊! ”
從從心驚肉跳,又羞臊難當,把臉深深地垂下去。
她從女人的話裡,聽出了弦外之音。
難道真如那個混蛋寶弟所說的,自己對這個女人越好,越是往絕路上推她嗎? 是的,她有病,還可以成為成波不親近她的一個自欺欺人的藉口,一旦康復了呢? 成波再不跟她行男女之事,那她該咋活呀?
她在做一個夢。
魯迅大師不是明白無誤地講過,最大的痛苦在於夢醒之後無路可走嗎!
是呀,她的出路在哪兒? 從從明白,即使沒有自己,成波也不愛這個女人。一段不幸的歷史,橫亙在成波和這個女人之間。
眼前這種令人不死不活、不尷不尬的狀況,不是成波的錯,也不是女人的錯,更不是她田從從的錯。
她聽見蘇鳳池在附近什麼地方抖山曲:
二茬茬韭菜穿了薹
心裡頭的圪墶咋解開
是啊,這個死圪墶該咋解呀?
從從離開了這個一生中沒有嚐到過男人愛撫的女人,心間流淌著一股苦水。
她反覆詰問自己:你能不愛他嗎?
結果,回答全是斬釘截鐵的“不能”!
成波女人死了,她的死和她當初來到芨芨灘時一樣,沒有引起人們的格外關注。草木之人,生老病死,自自然然,何況又是一個纏綿病榻多年的女人。
也許,只有成波,只有從從,或許還有另外一個人,對她的死持有與眾不同的看法吧。
從從對她的死很惋惜,其實,她完全可以不死。
但從從又認為,並不像成波所說的,她對女人的死似乎應負道義上的責任。
田從從難受歸難受,但很快就擺平了心理上的失衡。
不論如何,她現在可以理直氣壯、毫無顧慮地去追求她值得追求的男人了。
“啊,成波,成波……”
從從的思緒回到黑暗中的辦公室。四周一片靜寂,她感到孤單,就點上了煤油燈,水成波的工作日記、教案,學生的作業本,都堆在桌子上。
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