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中。知州府宅是官署,供家眷居住的後宅並不大。不過三進的院裡,住了他夫妻二人,兩個妾,堂弟謝翼麟,堂妹謝銘柔,庶出的一子一女,外加些下人,本就不寬敞,如今又多了三人。原來他每日忙碌,也沒空去想。如今漸漸空閒下來,想著要守孝賦閒二十七個月,自己不能再回侍衛營。在此地若是長住,總擠在叔父家中也不是長久之計,妹妹住何處再議,自己完全可以另找個房子搬出去,這樣進出也方便些。只是曉得自己現在若提,叔父嬸母二人必定不會同意,索性先瞞下來,等事情都妥當了再去稟告。
謝醉橋打定主意,往自己住所去的腳步便也輕快了不少。忽然聽見身後謝夫人又在叫,回頭看去,見她追了上來,手上遞了封信,笑道:“瞧我這記性。昨日郵驛過來的公文裡有你的一封信,我怕小廝們粗心弄丟,特意收著,方才忘了遞給你。”
謝醉橋接了通道謝,回了屋子到燈下一看,見封上大字鐵畫銀鉤,墨跡酣暢淋漓,雖並未署名,卻也一下就認了出來。拆開取出信瓤飛快看了一遍,微微沉思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什麼,收了信便往謝靜竹的屋子方向去。
第二十章
謝靜竹與裴文瑩一道住在謝銘柔院中特意收拾出來的一間大屋內,格局開闊。靠牆一架黑漆嵌螺鈿山水花卉紋書架,邊上一座梨木侍女觀寶圖插屏,牆角立了個鬥彩花蝶寶瓶,佈置雅緻。看得出來,謝夫人對這兩個京中來的侄女很是用心照應。因了時辰還早,謝銘柔沒回房,三姐妹正在燈下一處坐著,裴文瑩看書,謝銘柔與謝靜竹在斗大小牌。聽自己的丫頭元蝶說謝醉橋過來了,急忙叫請進來。
“哥哥來得正好。聽說你前兩日去孟城看了阮家姐姐的外祖?可有什麼新鮮事?說來聽聽,正好在家要悶死了。”
謝銘柔迎了上去,笑嘻嘻說道。
謝醉橋啞然失笑,道:“新鮮事倒沒有,只不過剛收到京中遞來的信。”又看向已經放下書的裴文瑩,“文瑩,是你哥哥寫來的,叫我問你們幾個的安。”
“泰之表哥!”
謝靜竹嚷了起來。
裴文瑩翹了下嘴角,笑道:“他不是最忙嗎,我前次與靜竹隨表哥你離京之時,他都沒來得及過來送我們。如今又寫信過來問我們的安做什麼,我才不稀罕!”
謝醉橋呵呵一笑:“小丫頭片子,小心我把你的話告訴他,他過來了要扯你腮幫子。”
“哥哥也要過來?”
裴文瑩這回顯得有些驚喜,眼睛一亮,叫了起來。
“是,不過不是現在,年後再幾個月吧,還未定。他叫我問下你,說既在這裡過年,若缺什麼說一聲,他會派人給你送來。”
“不缺什麼,只多了個人。要是哥哥能幫我把丁嬤嬤接回去,那我才記他人情。”
裴文瑩彷彿有些失望,又靠回那張卷草紋藤心羅漢床上,懶洋洋道。
她此話一出,謝靜竹和謝銘柔二人都是偷偷笑了起來。原來那丁嬤嬤甚是嚴厲,極講規矩,偏謝夫人看中,奉為上賓,託她順道也好生管教自家的女兒和侄女。謝靜竹倒罷了,謝銘柔平日本就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暗地裡早叫苦連天,巴不得這嬤嬤早些回去才好。聽裴文瑩道出了自己的心聲,自然樂了,眨了下眼睛,道:“文瑩的哥哥我沒見過,只從前偶爾聽我娘提起。說自小就得萬歲爺的緣,被選入宮中與太子皇子們一道在上書房唸書,萬歲爺還曾親自教他騎馬射箭,比哥哥你才不過大兩歲,如今就已是御前侍衛統領。我早就想見了。巴不得這位哥哥早些來,好叫我親眼看下到底是什麼樣子。對了文瑩,你哥哥既比我堂哥還大兩歲,想來你早該有嫂子了,怎從未聽你提過?”
裴文瑩哦了一聲,道:“去年底我祖母和我娘被太后召入宮,說皇上保媒,把京畿總督龔海家的小姐指給我哥哥。本定了今年三月就成婚的,不想那龔小姐竟突然得病去了,這才被耽誤了。”
謝銘柔啊了一聲,連呼可惜。八卦天性發作,又追問不停。
謝醉橋摸了下自己下巴,丟下幾個女孩,自己到書架前望著擺放在上的那座沙鍾。恰此時,琉璃罩裡的沙漏盡,正戌時到了,小門彈開,走出打鼓木人擊鼓報時。
謝醉橋仔細端詳片刻,回頭咳嗽了一聲,打斷身後幾個女孩的敘話,問道:“這沙鍾前次聽你們說是從榮蔭堂阮家抱過來的。可曉得出自何人之手?”
謝銘柔看了一眼,得意洋洋道:“堂哥你莫不是也想要一個?若真想要,我去問問阮家姐姐,她想必知道,叫那人再做一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