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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那個人不同,&ldo;秦夫人&rdo;一年會見程曦兩三次,有時候會給程曦準備衣服,有時候會詢問程曦的近況。說起來,程曦小時候性格就很倔強,程曦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大概只有三四歲,是由沈澤的母親陪著。沈媽媽教他,見到她之後一定要叫秦夫人。但是三歲多的程曦一見到她,還是衝過去抓著她的裙子叫&ldo;媽媽&rdo;。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年,程曦一直記得絲綢旗袍捏起來冰涼的觸覺,和她當時並沒有回應自己的表情。後來程曦也漸漸學會叫她秦夫人。這次見面的地方是一個高階會所,似乎比以往的都要隱秘低調,中式建築的外觀,院子裡還擺著一缸一缸的荷花,雕花窗和槅門,在經過幽暗的走廊和一間間房間,最終推開的一扇,裡面坐著和自己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中年人。要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從小一直在找他的資料,新聞裡短暫的露臉,報紙上的一鱗半爪,還有那些偶爾從沈澤母親嘴裡說出來的一句半句的形容詞,看著別人的父親,也會想自己的父親是什麼樣子,只是他一直缺席,一直到程曦一個人長成今天的樣子。他的第一句話,是&ldo;我知道你在香港做的事了。&rdo;十六歲的程曦緊張得說不出話來,明明昨天晚上才下過決心要證明給他看,要告訴他,就算沒有他,自己也可以一樣傑出。但是真正見過這個人,這些想法卻成了在內心沸騰的岩漿,已經燒灼得心臟都開始疼,卻仍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但是。程曦雖然激動,卻不至於相信自己那點小打小鬧會讓他從北京跑到這裡,八位數說起來多,在他眼裡,也不過是一個尾數而已。果然,他的下一句話是:&ldo;我希望,這輩子你都不要再做類似的事。&rdo;是的,這輩子。&ldo;如果你再做這樣愚蠢的事,在你的兄弟們對你下手之前,我會先出手,至少我會留你一條命,讓你回去見你媽。&rdo;&ldo;這次來,是你媽懇求我的,以後你再自尋死路,我不會再來。&rdo;這就是程曦的父親,第一次見到他,和他說的,也是唯一的四句話。說完之後,他讓警衛員送程曦出去,雕花槅門關上,整個過程,程曦甚至來不及再打量他一眼。他只說了四句話,沒有來由,沒有解釋,因為他相信程曦聽得懂。事實上程曦確實聽得懂。他的子女,秦夫人的子女,才是各自家族真正的繼承人,無論是家族的長輩,還是他們的子女,都不會允許憑空冒出一個私生子,如果只是他們單方面的都好,但是如果牽扯上兩個家族家主的名譽,那就必須除之後快。事實上,兩家那些經過當年那場叛逆的長輩,是默許了程曦的存在的,他們知道,但是從不提起,程曦是刻在所有人心頭的名字,陳年累月的禁忌,不能提的孤魂野鬼。程曦如果想要冒頭,就是找死。程家從政,那個人聯姻的物件也是政界的龐大家族,林家從商,秦家在商界也是無法動搖的龐然大物。就算越過這兩家的長輩,如果程曦冒頭了,等他們的子女長大了,接掌了權力,他們又會怎麼處置程曦?是寬宏大量親切地叫他哥哥,還是替自己的父母徹底抹去這一&ldo;汙點&rdo;?所以那個人說的是&ldo;這輩子&rdo;。政也好,商也好,實業也好,文藝也好,三百六十行,國內國外,從年少,到青年,再到成熟,老去,直到死的那一天,都要做一個平庸的人。平庸地活下去,也只是為了活下去。程曦不是沒試過。十六歲的他滿身鋒銳,見過那個人的當天下午,他收兵買馬,用別人身份註冊公司,營業不到三天,公司被查封,合夥人拘留,法律顧問被打斷腿,程曦還來不及給他們分配好遣送費,所有人都作鳥獸散。而今四年過去,南仲遠開了自己的餐廳,易雲攸開始學著接手家族企業,沈澤在學校積累人脈日後準備從政,晏斯梵也去國外讀哲學。只有他還在這裡。而且他這輩子都會在這裡。往後的人生,一眼就可以看到頭,平坦,或者說平庸,他可以談幾場戀愛,或者幾十場戀愛,他可以花很多錢,可以開昂貴的跑車,入最高階的會所,這些讓普通紈絝醉生夢死樂不思蜀的生活,於他來說,卻是最大的諷刺。他是狼,他註定要在月夜飛奔,註定要撕碎獵物的喉嚨,他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要奔跑,要廝殺,腥風血雨也好,篳路藍縷也好,他有鋒利爪子,他有尖銳獠牙,只要放他出來,只要讓他去殺,他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