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鬱很喜歡過年。他很喜歡人群的喧譁，食物的香味，整個屋子瀰漫的暖融融的氣氛，小時候林姥姥在家裡屯了鞭炮，林爸爸身為合格的化學家，夜不能寐，半夜打著自制的熒光手電筒去檢視鞭炮。林鬱那時候才四五歲，穿著睡衣，戴著眼鏡，困得眼睛都睜不開，蹲在一旁給林爸爸打光，頭像小雞啄米一樣一點一點。後來長大了，林姥姥去世了。林媽媽雖然是個好媽媽，但是在廚藝上實在沒有天賦，所以林家過年的食物都是從外面點，好在親戚多，林媽媽人緣好，光是親戚送過來的東西就不少，所以每年過年也有聲有色。只是林鬱今年有點心不在焉。他和林爸爸兩個實操很厲害的理科生在廚房整治食物，林媽媽在研究菜譜。林鬱有點走神。林爸爸剪了一會雞爪，忽然問林鬱：&ldo;你是不是gre沒考好？&rdo;&ldo;沒有，我數學考了一百七十。&rdo;林爸爸扶了扶眼鏡，這兩天搞衛生，他更加沒時間管儀表了。後腦上的頭髮已經翹了一天了。&ldo;那你情緒低落的誘因是什麼？&rdo;&ldo;我失戀了。&rdo;林鬱平靜地剝著鴨掌。林爸爸驚訝地看了他一眼。&ldo;什麼時候的事？&rdo;&ldo;三個月前。&rdo;林鬱說：&ldo;到現在剛好一百天。&rdo;林爸爸有點頭疼地抓了抓頭髮，摸下來一個筆帽，趁林鬱沒看見偷偷放進口袋裡。&ldo;這個，感情上的事，我不太懂……&rdo;號稱活化學書的林大教授疑惑地看著林鬱：&ldo;一百天的話，按談戀愛的規矩是要慶祝一下嗎？&rdo;林鬱搖了搖頭。&ldo;沒有分手才慶祝的。&rdo;林鬱仍然是心情低落的樣子：&ldo;分手了就不用慶祝了。&rdo;有一段時間，他趁程曦不注意，惡補了很多戀愛電影，雖然仍然是半懂不懂，但自覺自己已經是理科生裡的戀愛專家了。可惜都沒有用武之地了。林爸爸侷促地繼續剪了一會雞爪，總算想起來一點可以傳授給林鬱的經驗：&ldo;淮海路有家西餐廳……&rdo;&ldo;已經拆了。&rdo;林鬱仍然低著頭在剝鴨掌：&ldo;媽給我看了你的筆記。&rdo;沒有用的，有筆記也沒有用，很喜歡很喜歡也沒有用，賺很多元寶也沒有用，爬到天梯 情怯林鬱伸手去接電話的時候，看見手機螢幕上的名字，嚇得手抖了一下，差點把手機摔到地上。他腦子都空白了。整整過了幾秒鐘，看到手機螢幕像要熄滅的樣子，才大夢初醒般接起了電話。&ldo;喂，&rdo;程曦的聲音從那邊傳了過來，似乎不比他輕鬆：&ldo;林鬱嗎？&rdo;林鬱抿緊了唇。喉嚨像卡著一塊烙鐵，無數字在爭先恐後地往外湧，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砂礫一樣摩擦著喉嚨，磨得生疼。程曦那邊沉默了一瞬。&ldo;我在你家樓下，你能下來嗎？&rdo;-林鬱站在窗戶邊上，掀開窗簾，往下看了看，雪地裡熱鬧得很，一堆小孩在追逐著放煙花玩，似乎有個影子，沉默地站在樹下。林鬱緊張地放下了窗簾，回過頭，被站在自己身邊的林媽媽嚇了一跳。林媽媽左手端著一個保溫杯，右手拿著林鬱的大衣。&ldo;去吧。&rdo;她神色溫柔地看著林鬱。無須多餘言語，無須徒勞解釋。愛是這世界上唯一無師自通的事，也是這世界上最冷暖自知的事。就算是他最親近的人，也只能替他遞去衣服，目送他奔向未知的未來，最多，也只能讓他在嚴肅的寒冬裡不要凍傷而已。林鬱默默接過了大衣。&ldo;還有這個。&rdo;林媽媽遞過保溫杯：&ldo;這是媽媽熬的湯，要是他不上來的話，就讓他喝一點，暖暖身體。&rdo;-程曦站在樹下，大衣的肩頭積了薄薄的一層雪，要開車，出來的時候沒有戴手套，手機拿起又放下，手指頭凍得有點僵了，他習慣性地摸了支菸出來，看見旁邊那群正好奇打量自己的小孩子，又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