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現過身,否則我不可能不知道。靜娘可知此刀的名字?”
“不知道。或許是有的,但長吉未曾告訴過我。”
聶隱娘說:“而且,你別看這把刀鞘樸實無華,其實是有人將原先嵌在上面的飾物都除去了,那些東西絕對價值連城。”
“會不會是將裝飾的珍寶取下,拿去換錢了?”
“那他可就買櫝還珠了。金銀珠寶尚有價,但這柄匕首本身乃是無價之寶。”
“真的嗎?”裴玄靜想著又不禁心酸起來。李賀家貧如洗,他肯定是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拿出來,贈予裴玄靜作為定情信物的。既然匕首這麼值錢,要不是給了自己,在他最困苦艱難的時候,或許還能應個急,也不至於……
她強壓心痛,喃喃道:“前些日子我倒是聽說,有波斯人拿著圖紙到處尋一把匕首,說任憑多高的價,他們都肯出。自虛看見過圖紙,說是有點像這一把。”
聶隱娘道:“波斯人遍收天下奇珍,他們才是真識貨的。波斯人也沒提匕首的名字嗎?”
“應該沒有。確實很奇怪……”
“但不講名字,光靠圖紙是認不出這把匕首的。”
“為何?”
“首先,刀鞘上的珍寶盡除,看外表平平無奇。其次,這把刀的特異之處,在於其刀背和刀刃一樣薄,只有擅用匕首者才能發現這一點。所以上次東都留守權德輿搜到這把匕首,輕易便還了回來,因為在他眼中,這不過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匕首而已。”
裴玄靜笑道:“聽隱娘這樣講,我對它都要肅然起敬了呢。”
“應該。”聶隱娘正色道,“據我所知,在寶劍譜中只記載有一把類似的刺殺短劍,號稱可連奪數命而不沾滴血,名為‘純勾’。”
“啊,隱娘犯了皇帝的名諱了。”
聶隱娘不屑地說:“那又如何?現在你明白,為何匕首無名了吧?”
裴玄靜問:“隱孃的意思難道是說,我這把匕首就是……”
聶隱娘豎起食指,在唇前輕輕擺了擺。很快,她的呼吸聲變得綿長而均勻。
裴玄靜閉起眼睛,對長吉的思念再次充塞了她的心胸。有些情感並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忘,反而歷久彌新,像樹木的根鬚越長越深。
“黃塵清水三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遙望齊州九點菸,一泓海水杯中瀉。”
裴玄靜覺得,作為一個女人,自己既不幸又幸運。
幸運在於,她畢竟有過愛。不幸在於,最終她還是失去了。
……醒來時,晨曦透過帳帷直接照在裴玄靜的臉上。她一扭頭,身邊空空如也。要不是臥簟上尚有淺淺的印痕,裴玄靜真會以為,昨夜聶隱孃的到來,只是自己的一場夢。
她掀開帳帷,几上果然端端正正地放著那幅《璇璣圖》織錦。屋內光線朦朧,唯有這幅《璇璣圖》五彩絢爛,使她無法移開視線。裴玄靜看著,看著……突然,她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怎麼會?
裴玄靜幾乎不敢相信——聶隱娘帶來的那幅《璇璣圖》的正中央,也是空的!
宋若茵以扶乩木盒中央的凸起觸發毒筆,所以宋若華在扶乩時,特意將《璇璣圖》正中央的“心”字剪去,以示無害。宋若華最終還是死了,但絕非死於扶乩木盒之毒,挖掉“心”的《璇璣圖》正是明證。但昨夜聶隱娘帶來的這副《璇璣圖》,中央居然也沒有“心”字!而且整塊錦帕完好無損,也就是說這個“心”字不是繡上之後被去掉,而是一開始就根本沒有繡過。
這是一幅沒有“心”的《璇璣圖》。
裴玄靜驚呆了。
她小時候把玩過的《璇璣圖》,都與這回在宋家姐妹案件中的《璇璣圖》一般無二。在構成迴文詩時,中央的“心”字總會增加不少難度,但也增添些許把玩的樂趣,常使玩者又愛又恨。裴玄靜記得自己就曾抱怨過,真想把這個“心”字拿掉,因為有這個“心”字在,便不得不圍繞著它找出更多回文詩句來,但又往往牽強難解……
難道有人早就這麼做了,把“心”字從《璇璣圖》裡去掉了?可是去掉“心”字的《璇璣圖》,還能算《璇璣圖》嗎?
裴玄靜猛然想起,宋若華在扶乩之前,拿出剪掉中央“心”字的《璇璣圖》時,就說過一句話——“璇璣無心勝有心”。裴玄靜至今未曾參透這句話的含義。萬萬沒想到,此刻真會有一塊無“心”的《璇璣圖》錦帕,出現在她眼前!
璇璣無心勝有心,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