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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他說:“都是我的錯。在下給鍊師賠禮了。”

待他直起身來,裴玄靜才道:“崔郎不必賠禮,也不必道謝。只需老實回答我,你究竟有罪否?”

“這個……不打緊吧。反正不管怎樣,靜娘都會為我說話,哪怕上達天聽,也依舊站在我這邊。”

所以這就是他的目的——試出她的真心。裴玄靜忽然意識到,也許崔淼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自信和傲慢。至少在她面前,他還有許多的猶疑和彷徨。

於是她說:“不要管我怎麼想,我想從崔郎的口中聽到真相。”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這就是他的回答。

裴玄靜垂下眼簾,復又抬起:“我相信你。”

崔淼笑了。她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如釋重負,她又何嘗不是呢?裴玄靜突然衝動起來,脫口而出:“崔郎,你走吧。”

“走?”

“離開長安。”

“這話你說過好多遍了。”

“這次不一樣……我、我也走。”

“你……你隨我一起走?”

裴玄靜點了點頭。

崔淼不敢相信:“你是說真的?”

是真的嗎?裴玄靜也在問自己。當她從皇帝那裡接下任務,繼續破解“真蘭亭現”之謎,並且遁入道觀時,她無疑是做好了以小小才華為大唐效力的準備。她以為,這樣她至少能夠幫助長吉完成遺志,同樣也是在效仿武元衡、裴度這些令她敬仰的長輩們。然而這些天來的所見所聞,使她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選擇。

她認識了一個表面金碧輝煌、內裡卻千瘡百孔的大明宮。她從來沒有想到,會有一個地方生活著那麼多身不由己的人們。從宋若茵開始,宋若華、宋若昭、鄭瓊娥,乃至後宮之首郭貴妃,再到雖身在宮外,卻又與大明宮隱秘相連的杜秋娘……不論尊卑美醜,不分才華稟性,竟沒有一個人能夠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甚至也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死去。這太可怕了。

崔淼的所作所為後,肯定有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既然他不肯說,裴玄靜也決定不再追問。要讓崔淼放棄所經營的計劃,安心離開的唯一可能,恐怕也只有她自己了。

凡此種種,使裴玄靜做出了令她自己都意外的決定——走。

一走了之。

想到這裡,裴玄靜發覺自己竟已迫不及待了。她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是真的。”

他也注視著她:“他……會放你走?”

會嗎?明天,裴玄靜就將向皇帝陳述扶乩木盒殺人案的始末。她欠皇帝的,只剩下“真蘭亭現”離合詩的來歷。裴玄靜認為,宋若華是個言而有信之人。她對裴玄靜有所期許,亦有所報償。臨死之前,她留給裴玄靜兩個暗示。現在裴玄靜解出了其中之一,另外一個,相信也會很快水落石出的。

裴玄靜堅決地點了點頭:“他會的。崔郎只需再等我幾日,不長,最多十天半個月,我們便可一起離開。”

崔淼不說是,也不說否,仍是一臉熟悉的戲謔微笑。但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憐惜。

裴玄靜有些發急:“崔郎,你不相信我嗎?”

“相信。”他說,“你我皆有身不由己之處。不過,我還是願意相信靜娘。”

“你答應了?”

崔淼終於點了點頭。

裴玄靜喜出望外地沉默了,崔淼也沉默地注視著她。就在默默無言的對視中,空中飄來一陣悠揚的洞簫曲聲。

崔淼笑起來:“是韓湘。”

循聲而去,果見一棵海棠樹下,韓湘搖頭晃腦地吹著簫。身邊一左一右,坐著禾娘和李彌。兩人都仰著臉,專心致志地聽曲,活脫脫的小兒女情狀。

見二人過來,韓湘停下簫聲,笑道:“話總算講完了?剛聽到自虛背誦長吉的詩,頗有感觸,不禁就想吹上一曲了。”

“是嗎?”裴玄靜好奇,“自虛,是哪首詩?”

李彌的臉紅了紅,竟裝出沒聽見的樣子,令裴玄靜大為納罕。

韓湘說:“還是我來唸吧,詩應景得很呢,‘花枝草蔓眼中開,小白長紅越女腮。可憐日暮嫣香落,嫁與春風不用媒。’”

這一下,連裴玄靜的臉也紅透了。

5

長安之春來到東宮時,便呈現出一種極端矛盾的氣象。

一方面薰風送暖,只在朝夕之間,東宮裡本就繁茂的草木便煥發了新生,處處綠草紅花,繚亂爭春。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