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在酒席上。大廳裡空落落的,倒顯得有些淒涼。張居正親自執壺,斟酒道:“玄老,本來說多邀幾個人來為你餞行,也好有個氣氛,但轉而一想又改變了主意,還是我倆對酌談心,更合時宜。來,先乾一杯。”高拱並未舉杯,冷冷道:“你如此做,就不怕背上‘黨護負國’的罪名麼?”張居正說:“這麼說,皇上昨日的批旨,玄老已經知道了?”高拱道:“你這麼快就登載於邸報,不就是想我知道麼?你捫心自問,我高某何曾虧待於你,你竟這樣負心於我。”張居正正要解釋,高拱打斷道:“我沒有誤會,你與閹黨結盟,欲去我而取而代之,你雖做事詭秘,畢竟還留下了蛛絲馬跡。”
張居正不慍不火,道:“玄老,你眼下心境,我能理解!但您說我與閹黨結盟,純屬無稽之談。何況宰輔一職,乃國家至重名器,不是想得到就能得到的。昨日皇極門之變,驟然間你我一升一貶,一進一退,一榮一衰,應該說都非你我本意,如果不是世事更迭,你我本該一同效忠朝廷,為國家蒼生盡綿薄之力,我今天特地趕來,是為了向你表###跡。”
高拱掉頭,道:“老夫根本不願意聽你的任何解釋。”
張居正說:“玄老,你聽也罷不聽也罷,我只想告訴你,我已乞恩請旨,為您辦好了勘合,你可以馳驛回籍安享晚年了。”
只有官員才有動用馳驛的權力,高拱這次倉皇下野,只能僱輛牛車,一聽張居正說“牛車過於顛簸,玄老年事已高,哪經得起這番折騰”,高拱惱、氣攻心,一股怒氣爆發出來:“張居正,你不要又做師公又做鬼,搶了老夫的首輔之位,又跑到這裡賣乖。”張居正長嘆一口氣:“玄老,我要是有心把你擠出內閣,又何必拖到今天?”說著緩緩地從袖口中掏出幾張紙來。
那是三張李延為他購置田地的契約。
高拱更忍不住要破口大罵:“好哇,證據都捏在手上了,你想要怎樣?”張居正道:“並不想怎樣,原物奉還而已。”說罷閃身出門,轉身一揖:“玄老,我倆就此別過,願你旅途保重,早日平安到家。”
高拱把那三張田契撕得粉碎。
文華殿內喜氣洋洋。陳皇后、李貴妃鳳冠霞披,並排坐在丹陛前。她倆中間坐著朱翊鈞。張居正等部院大臣,馮保等大內貂璫分到兩廂。
呂調陽跪在地上宣讀聖旨:“值萬曆改元新主登基之際,禮部謹遵祖制,晉封當今聖上嫡母、先帝皇后陳玉容為仁聖皇太后,當今聖上生母、先帝貴妃李綵鳳為慈聖皇太后,並制金簡玉書,以昭後世。”
呂調陽起身,將金簡玉書呈上,兩宮太后的兩位貼身女侍上前接過。張居正率眾大臣跪下,張居正高奏:“臣張居正率部院大臣恭賀兩宮太后晉封。”馮保率眾貂璫跪下,馮保高奏:“老奴馮保率內府二十四局管事牌子恭賀兩宮皇太后晉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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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高拱去位(8)
陳太后道:“諸位愛卿平身!”
“謝太后!”
韶樂奏起,兩位皇太后牽著朱翊鈞的手走出文華殿。對於年幼的朱翊鈞來說,他雖然不能完全理解目前發生的一切,但也感覺到極大的歡喜。張先生和馮保幫他掌管天下的事再好不過了,至少他可以做點以前想做又做不了的事。他讓馮保把能指揮螞蟻大戰的客用找來,馮保自然樂得奉承皇上,二話不說,他讓人把客用閹了,調養幾天,送到西暖閣皇上身邊當一名火者。
倉場總督衙門庫房前一排排架子支起的曬席上,鋪滿了胡椒、蘇木、皮紙、獸皮等物品。數十名伕役拿著耙子,正扒著胡椒、蘇木。王國光逡巡其中,問跟隨的屬官:“庫房裡存放的胡椒有多少?”屬官道:“這裡存了一萬多斤,但儲濟倉那邊存得多,差不多有十萬斤。市面上這些東西十分緊俏,這兒卻堆積如山。”
恰張居正趕來,到王國光值房,說要同他談一件要緊事。王國光笑道:“你這新任首輔,一會兒在工部,一會兒在昭陵,就是不注意你身邊那些大臣在做些什麼。”張居正:“他們都是一些勤勉於政的老臣,不需要我多加關照。”王國光道:“可他們在關照你,以魏廷山為首的高拱當年的門生故舊,每天都在背後搗鼓,這些人你不能不防。按慣例,大凡首輔上任,都會走馬換將,可你一個人單槍匹馬,到處亂竄,便能實施萬曆新政?”張居正說:“在用人問題上,我也一直在思考。高拱經營多年,他雖有私心,但他的確提拔了不少幹臣良吏,這些人雖是他的門生故舊,同時也是朝廷的棟樑。對這樣的人,我們不但不能貶謫,反而應該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