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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莊重簡樸,花崗岩碑座上刻著他將為千古傳誦的名句——「匈奴未滅,

何以家為?」

豪邁壯語猶在耳邊,人卻已不在。

這天,在下雨,瓢潑大雨,天上都是陰沉黑雲,閃電不止。司馬遷撐著傘,

卻無法給老將軍點上紙錢,雨這麼大,火星瞬間就給刮熄。

南郊,天色將晚,四周墓群靜寂而沉默,空氣溼冷,老將軍的墓在山頂上,

一眼向下望去,除了白皚皚的冷清蕭瑟,除了迎風劇烈搖擺的松柏,再沒有其他。

還記得去年今日,此地多少官宦英雄名流墨客感慨萬千,滄然淚流。在這世上,

究竟有什麼敵得過時間?

「李將軍,子長與你在朝堂上雖無交好,但在小時候,家父就常跟我講起您

驍勇忠義大戰匈奴的事蹟,我一直景仰您為人,雖然我只是個連戰場也沒去過的

文官,但倘若國家需要,我也願學您投筆從戎,馬革裹屍還。」

司馬遷從竹簍裡提起一壺酒,慢慢澆灌在墓座之上,鄭重言道:「這壺用淮

河水釀造的好酒,是我從南方一路帶來,還請大將軍先飲。」當水和酒混凝一起,

酒香四溢,好酒原就該和知音一起喝才豪爽痛快,司馬遷仰起脖子將壺中餘酒灌

入口,辛辣甘美同時逼上心頭,不由痛快而笑,揚手拋開空壺。「江山如此壯麗

多嬌,無數英雄競折腰。」

——「好個英雄競折腰。」

帶著微醺酒意,與蒼涼心境,懵懵然看著眼前這個人,與自己一般以酒祭奠,

這酒香,才真是百年佳釀,宮廷御用。

李將軍,你在天有靈,也該看見您為之而死的人也來看你了——

「陛下……」定定看這個人狂氣中難掩肅穆,側臉好像刀刻一樣鋒利銳利,

當那雙往往如雷電一樣蟄猛俯視臣民的眼注視著「匈奴未滅,何以家為」,也有

著從沒見過的感傷,才慢慢發現他原來還有一顆人的心。

「為什麼要縱容霍將軍殺害李敢?為什麼宰相李蔡一句對先皇不敬就要抄他

滿門?為什麼要為一個新寵就將一國之母你的皇后廢黜?——」

於是把對人才能說的話,統統都說出口了,帶上譴責和罵的意思,其實才喝

了一口酒,卻在壯膽犯著抄家滅門的死罪,為什麼不能說?忠義良言從來都是被

利用來戕害自己的利器,但此時,在這個墓碑前面,司馬遷什麼都敢說。

大漢皇帝,根本不知道在想什麼,一片茫茫雨裡,他高大而不可摧折,有超

越英俊這種膚淺的猖狂魅力,他自己撐著皇家的帛金傘,靜靜站立,遠比常人寬

厚的肩膀湮出黑色雨跡,他竟然就那樣站著,好像根本沒聽到小小太史令的胡言

亂語,甚至當司馬遷索性劈里啪啦扔掉手中傘,劈里啪啦開始登梯子上樑更發瘋

發狂指戳著他心口,開始按著年月日一一歷數他的暴戾殘酷給人民造成的種種危

害,劉徹才開始轉過皇帝的頭顱,他的感傷就快了無痕跡,眼前人卻仍舊不知死

活;這個全然被冰冷雨水澆灌著,頭巾、衣服、眼睛都皺成發抖的一團、說話聲

音永遠是中正而冰冷的人。

「連時間都記得這麼清楚,朕殺過的人究竟有多少個?」

皇帝說著殘酷的玩笑話,他從不在乎自己殺過多少個,但眼前溼淋淋的生物

為什麼令他感到焦躁?又有點想打這個書生。

——「李廣將軍自刎的時候,一定是已經對您不抱希望。」司馬遷說著他一

輩子都想說但都從不能說的話,今天終於能夠親眼看著大漢驕傲的帝王,說出這

些話,儘管身體非常寒冷,但心裡卻在蒸騰熱氣,儘管這個人衣服乾燥暖和,但

他有一顆冰冷的心,他再也不可能覺得暖和為何物。

「為朕而死,是他的光榮。」沒有人敢跟劉徹這樣說過話,在司馬遷的行為

裡,他不是他的皇帝而只是一個普通人,就如同他將成為他通史裡一頁墨跡,劉

徹突然想到那晚,也從來沒有人敢對他做出那樣的事,這個在情事裡總是滑稽表

現的人,像擁抱女人一樣小心溫柔地擁抱了自己,為什麼沒有殺他?為什麼到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