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郭臨大吼道,“你把你這條命當做什麼了!禮物?難道我在無慾峰救你,就是為了今天你能拿著你自己的命替人辦事?”她猛地將他往地上一擲。趙尋雪滾落到了地毯上。
他慢慢爬起身,頭上的髮髻散了,凌亂的長髮垂在耳邊,胸前被弄亂的領口也不去整理。他只是抬眼看著扶著牆柱,大口喘氣的郭臨。
冷靜,我一定要冷靜。郭臨深吸幾口氣,終於堪堪壓下了心口的憤怒。她低頭看向趙尋雪,嗤道:“我原本以為你我之間的事,還可以按照江湖上的規矩來辦,可惜我太高估你了。趙尋雪,你聽好了,是我郭臨要取你的性命,而不是叫你讓給我。那麼輕賤的命,我不屑殺之。”
她理了理衣袖,朝門口走去,走到門扉處又停下腳步,側過頭:“你好歹也是個救死扶傷的大夫,這條命多少有些價值,德王居然也捨得……”她推開門,大步流星地走了。
不,我是心甘情願的。趙尋雪垂首坐在地上,聽著門外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與其這樣活著,不如死在你手裡,對我而言,才是一種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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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毓提筆在“趙尋雪”上畫了一個圈,隨後將他劃掉。
德王想要讓郭臨臣服,但權財美色都不會打動她。只有將那個令她恨之入骨卻又無法輕易動手的趙尋雪送給她,才是一份上上的好禮。就連在湯泉宮,趙尋雪順利地成為皇上身邊的紅人,也是為了增加這份禮物的份量。好像在說,看,我連這麼重要的棋子都願意送給你,你該知道我的誠意了吧。
白子毓將這張紙伸到燭火上,紙慢慢地燃燒起來。
這世上,眾人皆願意用美好光鮮的事物來送予人,何曾想過仇人也能被當做禮物。這場精妙絕倫的心思鑄就的大禮,換做是誰都無法輕易拒絕。
白子毓惋惜地嘆口氣,德王千算萬算,卻還是算錯了郭臨。
郭臨身上,有一件可以說是最無用卻也最寶貴的東西,就是繼承她父親而來的俠義之氣。
郭景雲在世時是個清高固執的俠客,從來只結交看得上眼的人,對於厭惡的人永遠都不假辭色。正是因為這樣的性格,讓他在獲得了為數不多的至交後得罪了數不清的人。就連造成他死去的那場追殺也是疑點眾多,不排除有人刻意陷害。郭臨雖然一直將自己掩飾得世故通達,可骨子裡的那股俠義卻是從來不曾改變過的。
白子毓看著白紙燃盡,心中暗笑德王聰明反被聰明誤,這種做法只怕反倒將郭臨深深地得罪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近乎明朗的局面,他卻隱隱有了一絲的不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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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午,郭臨剛剛處理完一天的公務,聽到府役來報,楚世子正在門口等她。她想起早朝時和世子約好回楚王府一同吃晚飯,於是吩咐姚易去牽馬。
二人策馬緩緩行在街頭。世子這幾日雖然沒得空閒來和郭臨碰面,但他也看到了湯泉宮中發生的事,多少還是能體會她的心情。仇人近在眼前,卻偏偏碰不得。他擔憂地看向郭臨,卻發現根本讀不懂她的神情,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郭臨遠遠地瞧見前方的路口處,圍了不少百姓在那兒堵得水洩不通。她不禁奇道:“這是怎麼了?”
因她此時沒穿官服,路人見她像個尋常富貴人家的俊俏公子,便好心告知:“有個去西市的菜商打翻了貨物,一大車白菜呢,剛好堵在了路口。”
世子皺了皺眉,正要說話,卻見郭臨已經拍馬向前。
她伸長脖子張望了一番,跳下馬將一個府役衣裝的人從熙熙囔囔的人群中拉出。府役胡亂地扯下頭上掛著的菜葉,看清是她,施了禮後趕忙解釋道:“大人,這菜商帶了幾馬車的貨物,不知怎麼弄的,車輪磕破了整個車都翻了,連著後面幾輛都沒幸免。屬下已經吩咐人去把附近街上的府役都喊來幫忙,方才的哄搶已經給控制了。只是這道路暫且不通,估計還要一個時辰才能清理完。”
郭臨點點頭,心中卻疑惑這大冷天的,怎麼會有商人肯帶了這麼多菜出門。可看到路旁那位菜商涕泗橫流,只能同情地苦笑了下。她走回到馬邊,對世子道:“此路不通,我們從通義坊走吧。”世子自然無異議。
二人剛彎進通義坊,就聽到一陣婉轉的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