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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他拿起一塊方糖放進口裡,把糖牢牢咬在上下門牙間,然後端起杯子,隔著方糖小口啜飲。我如法炮製,方糖慢慢在嘴裡碎裂、化掉,味道超乎我喜歡的甜,奇怪的新喝法讓我覺得有趣。哈德拜也拿起一塊方糖,夾在上下門牙間,飲茶使這小小習俗增添了奇特的高貴與莊嚴,但其實他喝茶時表情尋常,甚至連手勢都再隨意不過。我從沒見過氣勢如此威嚴的人。看他斜過頭來聽阿布杜拉興高采烈地講話,我突然覺得,他不管是在哪一輩子,在哪個世界,都會是指揮他人的人中之龍,都將激使人順從於他。

三名歌手加入舞臺,坐在樂師前方稍遠處。房裡漸漸鴉雀無聲。突然間,那三名男子開始高歌,嗓音渾厚,令人動容。那是多層次的音樂,曲調動人,充滿深情。他們不僅在唱歌,還透過歌曲哭泣、哀訴。淚水從他們緊閉的眼中流出,滴落在胸膛。聽著聽著,我覺得無比高興,卻不知為何感到羞愧,彷彿這三位歌手已把我帶進他們最深沉、最不為人知的愛與憂愁中。

他們唱了三首,然後靜靜穿過布簾,離開舞臺,進入另一個房間。他們演出時,臺下沒有人講話,沒有人移動,但接著每個人同時開口,我們也不得不打破定住我們的魔咒。阿布杜拉起身到房間另一頭,和另一桌的阿富汗人講話。

“林生先,你覺得怎麼樣?”哈德拜問我。

“我很喜歡,唱得很棒、很不簡單。我從沒聽過像這樣的東西。非常悲傷,但也非常有氣勢。那是什麼語言?烏爾都?”

“沒錯,你懂烏爾都語嗎?”

“不懂,我想是不懂。我只會講一點馬拉地語和印地語。我認得出是烏爾都語,是因為我的身邊和我住的地方,有一些人講這種語言。”

“烏爾都語是嘎札爾的語言,而那些人是孟買最出色的嘎札爾歌手。”他答。

“他們在唱情歌?”

他微笑,俯身過來,伸出一隻手搭在我前臂上。在這城市,人與人談話時常相互碰觸,藉由輕輕的擠壓強調自己的觀點。貧民窟裡與友人的日常接觸,讓我非常熟悉這動作,而我已漸漸喜歡上這動作。

“是情歌,沒錯,但卻是最動聽、最真誠的情歌,是對上帝唱的情歌。那些人在唱愛上帝。”

我點頭,不發一語,我的沉默使他再度開口。

“你是基督徒?”他問。

“不是,我不信上帝。”

“沒有信上帝這回事,”他很正式地說,再度微笑,“人不是認識上帝,就是不認識上帝。”

“哦,”我大笑,“我的確不認識,坦白說,我傾向認為不可能有上帝存在,至少我接觸過的上帝觀大部分都不可信。”

“噢,當然,理所當然,上帝不可能存在。那就是證明它存在的第一個證據。”

他專注地盯著我,手仍溫熱地擺在我的手臂上。我心想,小心一點。你正要和一個以哲學探討而著稱的人做這樣的討論。他在測試你。那是測試,而且水很深。

“我來把這弄清楚,你是說因為某物不可能存在,所以某物存在?”我問,把思維的小船推離岸邊,推進他高深莫測的觀念水域。

“正是。”

“哦,那不就表示凡可能存在的東西都不存在?”

“完全正確!”他說,笑得更燦爛,“很高興你懂。”

“我能說出這些東西,”我答,以大笑回應他的燦爛笑容,“但不表示我懂那些東西。” 。。

項塔蘭 第九章(14)

“我來解釋給你聽。任何東西,我們看到時,那東西並不存在。任何東西,我們認為正在眼前時,其實並不在那裡。我們的眼睛是騙子。看似真實存在的東西,其實都只是錯覺的一部分。我們認為存在的東西,都不存在。你不存在,我不存在,這房間不存在。無一物存在。”

“我還是不懂,我不懂可能存在的東西怎麼會不存在。”

“我換一種方式說。促成創造的動力是某種能量,我們認為在周遭見到的東西和生命,其實都因那能量而具有生命力;而那能量,如我們所知,無法測出其大小或重量,甚至無法以時間來量度。從某種形式來說,那能量是光子。至小的物體,對光子而言是一個開闊空間的宇宙,而整個宇宙只是一粒小塵埃。我們稱為世界的東西,其實只是個觀念,而且是不怎麼理想的觀念。從光的角度來看,賦予世界生命力的光子,我們所認知的宇宙,其實並非真實存在。沒有一樣東西真實存在。懂了嗎?”

“不是很懂。我覺得如果